第二章
连续三天，叶七铭都做了同样的梦。
梦中，他身着沉重的铠甲，站在黄土飞扬的高地上。远处是绵延不绝的军营，旌旗猎猎，上面绣着他梦中都能认出的"唐"字。每一次，他都在指挥着什么，嘴巴开合发出命令，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而每一次，在战场的另一端，总有一个红色身影静静伫立。
那是一名女子，身着红衣，站在远离战场厮杀的一座小丘上。风吹起她的衣袖和长发，她却纹丝不动，只是远远地望着他。尽管距离遥远，叶七铭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在他的铠甲上烧出一个洞来。
第四天清晨，叶七铭从梦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窗外刚泛起鱼肚白，他起身走到书桌前，铜镜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自从买回这面镜子，他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对劲。
手腕上的狐形印记颜色似乎加深了些，他用手指摩挲着那个位置，隐约感到一阵刺痛。镜子表面的纹路也变得更加明显，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七铭喃喃自语，决定今天下班后去找那个古董店老头问个清楚。
洗漱时，他注意到自己的眼睛在镜中显得异常明亮，几乎是闪着微光。他凑近镜子，那光芒又消失了，仿佛只是错觉。
"叶老师，早啊。"博物馆前台的张阿姨笑着打招呼，"今天气色不错啊。"
叶七铭勉强笑了笑："是吗？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对了，"张阿姨压低声音，"今天有个新来的研究顾问，据说是从国外回来的唐代文物专家，馆长特别重视。"
叶七铭点点头，没太在意。作为市博物馆最年轻的首席鉴定师，他见过太多所谓的"专家"了。
走进办公室，他发现同事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怎么了？"他问助理小王。
"新来的顾问到了，"小王眼睛发亮，"是个大美女！馆长正带她参观呢，说待会儿介绍给大家。"
叶七铭刚放下公文包，办公室门就被推开了。馆长满面红光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女子。
"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们新聘的唐代文物特别顾问柳红女士。柳女士在海外多所大学担任过客座教授，对唐代历史文化有独到研究..."
馆长的话在叶七铭耳中渐渐模糊。他盯着那位柳红女士，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旗袍式连衣裙，黑发如瀑垂至腰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最令人惊异的是她的面容——与叶七铭梦中那个站在远处注视他的红衣女子一模一样。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柳红转头看向他，嘴角微微上扬。那一刻，叶七铭分明看到她的眼睛闪过一道金色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这位是我们博物馆最年轻的首席鉴定师叶七铭，"馆长介绍道，"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语言。"
柳红向他走来，伸出手："久仰叶老师大名。"
她的手指冰凉如玉，叶七铭却感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蔓延至全身。他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银镯，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狐狸图案。
"柳女士对唐代铜镜有特别研究，"馆长继续说，"尤其是那些带有特殊纹饰的。"
叶七铭心头一震，不由想起家中那面诡异的铜镜。
"叫我柳红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我读过叶老师关于唐代金银器纹饰演变的论文，非常精彩。"
叶七铭惊讶于她居然读过自己那篇冷门的学术文章："谢谢，那只是些粗浅的见解。"
"谦虚了，"柳红微笑，"能一眼辨出开元年间铜镜真伪的人可不多。"
她的眼睛直视着他，叶七铭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被拉入某个深邃的漩涡。馆长又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直到柳红被带去下一个部门参观。
"喂，回神了！"同事李明用手肘捅了捅他，"怎么，被美女迷住了？"
叶七铭摇摇头："她...很特别。"
"特别？"李明压低声音，"我劝你小心点。人事部的小刘说她的简历有问题——某些经历根本查不到。而且据说她在上一个工作的城市，有几个接近她的男人都...失踪了。"
叶七铭皱眉："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李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有人说她是黑寡妇类型的，专门勾引有钱男人。"
叶七铭不禁失笑："你觉得我像有钱人吗？"
"你是不像，但那女人看你的眼神..."李明摇摇头，"总之小心点。"
下午，叶七铭被叫到新文物陈列室协助鉴定一批刚到的唐代文物。推开门，他看到柳红正俯身观察一件展品，纤细的腰线在旗袍下若隐若现。
"叶老师，正好，"她头也不回地说，"来看看这个。"
叶七铭走近，发现她正在研究一枚青玉玉佩。玉佩呈凤形，做工精细，但表面有几道明显的裂纹。
"这是新出土的？"他戴上手套，小心接过玉佩。
"不，是私人收藏家捐赠的，"柳红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奇怪，"据说出自长安城永兴坊遗址。"
叶七铭仔细检查着玉佩："应该是盛唐时期的作品，看这刀工...等等，这背面有字。"
他将玉佩翻转，在背面发现了几个极小的刻字："长乐...未央..."
"长乐未央，"柳红轻声接道，手指轻轻抚过玉佩上的裂纹，"这是当年我...有人送给心上人的定情信物。"
叶七铭惊讶于她肯定的语气："你怎么知道？"
柳红似乎意识到失言，迅速调整表情："只是根据形制和刻字风格的推测。这类玉佩通常是贵族男女之间的信物，'长乐未央'又是常见的爱情祝词。"
她伸手想拿回玉佩，指尖不小心划过叶七铭的手背。一瞬间，叶七铭眼前闪过一幅画面——一个身着唐代服饰的男子将这枚玉佩递给一位红衣女子，女子欣喜地接过，却在下一刻眼睁睁看着男子被一支箭射穿胸膛...
"叶老师？你没事吧？"柳红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叶七铭这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抱歉，突然有点头晕。"
"你脸色很差，"柳红关切地说，"要不要休息一下？"
她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琥珀般的金色，叶七铭想起梦中那个遥远的身影。他鬼使神差地问："我们以前见过吗？"
柳红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随即微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很...熟悉。"
"或许在前世吧。"她半开玩笑地说，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下班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叶七铭站在博物馆门口犹豫是否要冒雨冲去地铁站，一把红纸伞却递到了他面前。
"我送你吧，"柳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我开车了。"
叶七铭本该拒绝，但某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让他点了点头。
柳红的车是一辆红色跑车，内饰全是真皮，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叶七铭报了自己住址，车内的沉默让他有些不自在。
"那枚玉佩，"他突然开口，"它背后的故事应该很悲伤吧？"
柳红握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就是有这种感觉。"叶七铭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像是...未完的约定。"
柳红没有立即回答。雨点敲打在车窗上，形成一种奇特的节奏。
"有些缘分，"她最终轻声说，"跨越时间也不会消失。"
车停在叶七铭公寓楼下，雨已经小了。柳红转过头看他："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叶七铭心跳加速，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但嘴唇却自作主张："如果你不介意简陋的话。"
柳红笑了，那笑容让叶七铭想起梦中战场上盛开的红色花朵——美丽而危险。
就在他们准备下车时，叶七铭的手机响了。是李明。
"喂，老李？"
"七铭！出事了！"李明的声音异常紧张，"博物馆刚刚遭窃，那枚唐代玉佩不见了！保安说监控拍到...拍到柳红在闭馆后又回去了。馆长已经报警了，你在哪？没和她在一起吧？"
叶七铭震惊地看向身旁的柳红，她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嘴角挂着神秘的微笑。
"叶老师，"她轻声问，"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