妯娌间虽少往来,且王翠花心底对这位长嫂并无太多好感,但面上仍维持着基本礼节。
此刻见她笑盈盈递来背篓,王翠花下意识往后退半步,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许尽欢将背篓一股脑儿塞到王翠花手里。
“翠花,海逸,”她目光扫过屋内正端着碗的秦海逸,语气诚恳,“这点东西,是谢你们这半年多来,对大娃、二娃、三丫的照应。我这个当娘的……之前糊涂,亏待了孩子,也多亏你们时常看顾着点。”
王翠花被塞了个满怀,一时愣住,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油纸包透出的糕点甜香、猪肉沉甸甸的分量、那串沉甸甸的铜钱,还有三匹不同颜色的细棉麻布匹,都让她心头猛跳。
她下意识地看向屋里的丈夫秦海逸,秦海逸也放下了碗,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眉头紧锁地走了过来。
“许尽欢,你这……是做什么?他们是我大哥的孩子,照应下孩子是应该的。”
语气客套中带着疏离,秦海逸也沉声道:“心意领了,东西拿回去吧,多给孩子做点好吃的,也别一下子都吃完了,真是不知道省着点银钱,这往后的日子不过了?”
许尽欢像是没听见他们的推拒,语速飞快地指着那三匹布:
“另外,还有件事想麻烦翠花。这匹青灰布是给海逸和你们的。这两匹,”她又指着另外两匹,“是想请翠花帮忙,给大娃、二娃和三丫各做两身换季的衣裳,再一人做双鞋子。料子我买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孩子们的尺码。工钱……”
她指了指背篓里的那串铜钱,“那一百文里,就包含了辛苦钱,你看够不够?”
话一说完,不等王翠花和秦海逸再开口,许尽欢竟直接转身,快步就走,几乎是扔下东西就逃离了他们的篱笆院门,身影迅速消失在月光笼罩的小路上。
留下秦海逸和王翠花夫妇俩,僵在原地,面面相觑。
秦海逸看着妻子怀里那堆东西,尤其是那匹上好的青灰色棉布,眉头拧得更紧:“这……这叫什么事!莫名其妙!她一个智障,突然这样?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不行,得给她送回去!”说着就要去拿王翠花怀里的背篓。
“哎,等等!”王翠花下意识地侧身护住,背篓里那匹青灰布的厚实质感,那猪肉沉甸甸的份量,还有那串铜钱冰凉的触感,都让她心里涌起强烈的不舍。
她嫁过来日子也紧巴巴,多久没见着这么多好东西了?尤其是那匹布,一看就是好料子,给海逸做身新衣裳多体面……
她看着丈夫紧绷的脸,低声嗫嚅道:“海逸……你看……大嫂她,她今天瞧着是有点不一样了,说话也清楚……
再说,这东西都塞手里了,她人都跑没影了,我们现在追上去硬塞回去,多难看……万一,万一她真变好了呢?”
秦海逸伸出去的手顿在半空。
他看着妻子眼中那份渴望和犹豫,再看看那匹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的青灰布,最终重重叹了口气,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闷声道:“……算了!放着吧!”他望着空荡荡的院外,拳头攥紧。
他沉默地走回屋里,一屁股坐下,端起已经凉了的饭碗,里面是黑面糊糊,一碟炒野菜,此刻却没了胃口。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那匹青灰色的布上,显得格外沉静。
秦海逸的目光落在那匹布上,眼神复杂。
他心里暗道:‘罢了,若这个痴傻大嫂真能从此清醒,改过自新,踏踏实实带着孩子过日子……那大娃、二娃、三丫的苦日子,或许真就到头了。’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了一点,但更多的还是疑虑和担忧。他又想到:‘她才嫁过来一年,大哥就走了……说到底,她年纪轻轻,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若……若日后她真熬不住,想改嫁……’
想到这里,秦海逸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心中涌起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那也由她!大哥的骨血,我这个做二叔的,就是拼了命,辛苦点,也得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碗沿,那决心如同月光下的青灰布,厚重而分明。
夜幕笼罩的村落像被按了静音键,饭后的街巷沉寂得能听见蟋蟀的低鸣。
市面上两文钱一根的蜡烛,在村民们眼里堪比金贵物件,唯有婚丧嫁娶才舍得点上一支,平日里家家户户都摸黑熬着漫漫长夜。
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早已刻进了村民们的骨血里。
昏暗的屋檐下,大娃紧紧搂着弟妹,三人蜷缩在墙角,单薄的衣衫在穿堂风里簌簌发抖。
直到许尽欢踏着月光归来,望着三个熟睡的孩子,鼻间酸楚翻涌。
她轻手轻脚将孩子们抱到床上,指尖触到他们瘦骨嶙峋的身体时,眼眶瞬间泛起水雾。
待安顿好孩子,许尽欢躺在床上,意识如青烟般飘进神秘空间。
她熟练地用意念将新采买的种子播撒在田地里,看着一颗颗嫩芽破土而出,这才心满意足地沉入梦乡。
次日破晓,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大娃脸上。
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打量着陌生的床铺,慌乱中摇醒二娃和三丫:“快醒醒!咱们怎么睡在这恶婆娘床上?被她发现又得挨揍!”
三个孩子慌慌张张地要往床下跳,打算趁许尽欢没醒,赶紧跑去二叔家干活,等夜深了再偷偷溜回来。
就在大娃的脚丫即将着地时,许尽欢悠悠转醒,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大娃僵在原地,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圆睁的眼睛里写满恐惧。
“醒了?不多睡会儿?” 许尽欢坐起身,语气温柔得像春日的风,“我去做早饭,大娃带弟弟妹妹洗漱。” 说完便利落地下了床。
大娃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神,颤抖着伸出骨节分明的小手,轻轻拍了拍胸口。
二娃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哥哥:“哥,娘没发火诶!”
“是啊,” 大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难道她真变了?快下床!”
三兄妹跌跌撞撞往外跑,晨风拂过脸颊,昨夜的疲惫竟一扫而空。
他们浑然不知,家中水缸里早已悄悄注入了能滋养身心的灵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