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水敲打着窗户，叶七铭站在客厅中央，手机还贴在耳边，李明的声音不断从听筒里传出。

"七铭？你还在听吗？喂？"

叶七铭缓缓放下手机，眼睛始终没离开柳红的脸。她依然保持着那种神秘的微笑，红唇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格外鲜艳。

"玉佩是你拿的？"他直接问道。

柳红轻轻歪头，几缕黑发滑过她雪白的肩膀："如果我说是呢？"

叶七铭的喉咙发紧。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报警，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座位上一般动弹不得。柳红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两簇金色的火焰。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柳红伸手轻抚他的脸颊，指尖冰凉："因为它本来就是我的。"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叶七铭体内某个锁住的门。一瞬间，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宫殿、战场、鲜血、还有那双永远注视着他的金色眼睛。他猛地抓住车门把手，大口喘息着。

"我需要...我需要回家。"他艰难地说。

柳红的表情变得关切："你不舒服？"

"请你离开。"叶七铭推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铜镜会告诉你真相。月圆之夜，不要抗拒它的召唤。"

叶七铭僵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有铜镜？"

柳红只是微笑，然后关上车窗。红色跑车无声地滑入雨夜，留下叶七铭站在公寓楼下，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

回到家，叶七铭立刻冲向书桌。铜镜静静地躺在那里，镜面上的纹路在灯光下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他小心地捧起镜子，翻转过来检查背面的狐狸雕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手指描摹着狐狸的轮廓。当触碰到那双宝石镶嵌的眼睛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他猛地缩回手，发现食指指腹被刺出了一个小血珠。

血珠滴落在镜面上，竟然被吸收了进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叶七铭倒退几步，心跳如鼓。他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找那个古董店老头问个清楚。但当他躺上床，疲惫立刻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陷入了无梦的沉睡。

第二天清晨，叶七铭被手机铃声吵醒。是博物馆馆长。

"小叶啊，昨天的事是个误会！玉佩找到了，就在展示柜下面的缝隙里。监控也重新检查了，柳顾问闭馆后根本没回去过。你跟柳顾问说声抱歉啊，警方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

叶七铭挂断电话，一头雾水。难道李明看错了？还是说柳红用了什么方法...

他的目光落在书桌的铜镜上，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他走过去，小心地将镜子装进公文包。今天他一定要找到那家古董店。

然而，当他再次来到那条小巷，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古董店了。巷子尽头只有一堵灰墙，墙上爬满常春藤，仿佛那家店从未存在过。

"奇怪..."叶七铭在墙上摸索着，希望能找到什么暗门，却只蹭了一手灰。

"小伙子，找什么呢？"一个提着菜篮的老太太路过问道。

"这里之前不是有家古董店吗？一位白发老人开的。"

老太太皱眉："我在这住了二十年，从没见过什么古董店。你记错了吧？"

叶七铭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难道那天的经历都是幻觉？但公文包里的铜镜沉甸甸的重量提醒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回到博物馆，叶七铭刻意避开了柳红。他需要时间理清思绪。午休时，他独自躲在资料室，研究铜镜的照片和唐代相关文献。

"躲我？"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七铭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柳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我...只是在研究一些东西。"叶七铭下意识合上文件夹。

柳红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安神的。你昨晚没睡好。"

茶香清冽，带着一丝甜味。叶七铭犹豫了一下，还是喝了一口。温暖的液体滑入喉咙，他顿时感到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监控的事，谢谢你。"他试探地说。

柳红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玉佩本来就在那里，只是保安没仔细找而已。"

她靠近一步，叶七铭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某种野性的气息，让他想起深山老林中的古老庙宇。

"今晚是月圆之夜，"柳红轻声说，"铜镜会给你答案。不要害怕它。"

叶七铭抬头看她："你到底是谁？那面镜子又是什么？"

"我是谁？"柳红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腕内侧，正好是那个狐形印记的位置，"我是你命中注定要遇见的人。至于镜子...它是连接我们过去与现在的桥梁。"

说完，她转身离开，红色裙摆如花瓣般在空气中划出优雅的弧线。叶七铭注意到资料室的门从未打开过——柳红是怎么进来的？

那天晚上，叶七铭早早回到家，将铜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窗外，满月如银盘高悬，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镜面上，那些神秘的纹路开始泛出微弱的红光。

叶七铭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镜子。随着月亮升高，镜面上的红光越来越强，纹路也变得更加复杂，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符文图案。

"这不可能..."叶七铭喃喃自语，伸手想要触碰镜面。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镜子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整个人拉向镜面。他惊恐地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指穿过了镜面，如同穿过一层水膜，接着是整个手掌、手臂...

叶七铭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随即又亮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黄土飞扬的战场上，远处是绵延不绝的军营，旌旗猎猎，上面绣着"唐"字。

他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精致的铠甲，腰间佩剑。周围士兵来来往往，却似乎没人注意到他。

"将军！敌军已渡过渭水，距此不足三十里！"一个满脸尘土的士兵单膝跪地报告。

叶七铭张开嘴，却听到自己用陌生的声音说："传令下去，按原计划布阵。弓弩手埋伏两翼，骑兵待我号令出击。"

这不是他的声音，却又确确实实从他喉咙里发出。叶七铭意识到，他正在某个人的身体里，经历着这个人的记忆。

他——或者说这个唐代将军——登上一处高台，远眺敌军方向。就在这时，他看到了她。

在战场另一端的小丘上，一袭红衣在风中飘扬。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叶七铭也能认出那双金色的眼睛——柳红，或者说，柳红的前世。

"狐妖女王..."身边的副将低声警告，"将军，她为何出现在此？"

"不必理会，"叶七铭听到自己说，"她不会干涉人间战争。"

"可是传闻她与叛军首领..."

"够了！"将军厉声喝止，"准备迎敌！"

战鼓擂响，厮杀开始。叶七铭通过将军的眼睛目睹了血腥的战场，感受着刀剑入肉时的震动，听着耳边伤者的哀嚎。这一切如此真实，仿佛他真的回到了千年前的唐朝。

战斗持续到黄昏，唐军最终获胜。将军独自回到营帐，卸下染血的铠甲。帐外突然刮起一阵奇异的风，烛火摇曳间，红衣女子已经站在帐中。

"你来做什么？"将军冷声问，手却按在了剑柄上。

女子——狐妖女王——缓步走近，红唇微启："我来提醒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不会帮你打开妖界之门，"将军斩钉截铁地说，"哪怕你杀了我。"

狐妖女王笑了，那笑声让叶七铭浑身战栗——与柳红的笑声一模一样。

"我若要杀你，你早死了千百回。"她伸手轻抚将军的脸颊，动作与柳红在车中如出一辙，"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

场景突然变换。叶七铭又回到了高台上，但这次是夜晚，月光如水。狐妖女王站在他面前，手中捧着一面铜镜——正是叶七铭家中那面。

"以血为盟，以镜为契，"她轻声吟诵，"今生来世，永不分离。"

将军接过铜镜，用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滴在镜面上。血液被镜子吸收，不留痕迹，就像叶七铭昨晚的经历。

"记住，无论转世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狐妖女王踮起脚尖，在将军唇上落下一吻。

就在这一刻，叶七铭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传来。他低头看去，一支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不，是穿透了将军的胸膛。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铜镜...

"不！"叶七铭大喊一声，猛地从幻境中挣脱。

他发现自己跪在家里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抓着铜镜，大汗淋漓。镜面上的红光已经消失，恢复了普通铜镜的样子。

"现在你明白了。"

叶七铭猛地抬头，柳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客厅里，一袭红衣与幻境中的狐妖女王重叠在一起。

"那...那是我们的前世？"叶七铭声音嘶哑。

柳红缓步走近，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拿过他手中的铜镜："只是其中一个片段。我们已经重逢过很多次，但每一次都以你的死亡告终。"

"为什么？"

"因为诅咒。"柳红的手指抚过镜面，"我当年太贪心，既想要你的爱，又想要永恒。结果触怒了天地法则，我们被诅咒永远无法长久相守。"

叶七铭站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柳红迅速扶住他，她的手臂出奇地有力。

"你需要休息。"她说，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叶七铭任由她将自己扶到沙发上。柳红的手指轻轻解开他的衬衫纽扣，露出胸膛——那里赫然有一道淡红色的疤痕，形状如同箭伤。

"每一世，你都会在同样的位置受伤而死。"柳红的声音微微颤抖，"而每一世，我都会找到转世的你，再次尝试打破诅咒。"

叶七铭触摸着那道本不该存在的疤痕，突然意识到什么："铜镜里的记忆...那个将军最后死了？"

柳红点头："被叛军暗箭所杀。他死后，我用尽千年修为保住他的魂魄不散，让他能够转世重生。但诅咒也随之而来。"

叶七铭的大脑一片混乱。这一切太荒谬了——前世今生、狐妖女王、千年诅咒...但胸前的疤痕和那些无比真实的幻境又让他无法否认。

"证明给我看。"他突然说。

柳红挑眉："嗯？"

"如果你是狐妖，证明给我看。"

柳红笑了，那笑容突然变得危险而野性。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完全变成了金色，瞳孔缩成一条细线。当她的红唇张开时，叶七铭看到了尖锐的犬齿。

"这样够了吗？"她的声音多了几分嘶哑，"还是要我变回原形？一只三百岁的红狐，体型可比你们现代的狐狸大得多。"

叶七铭下意识后退，却被沙发挡住。柳红的表情又恢复了人类的柔和，眼睛也变回了正常的黑色。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她轻声说，"实际上，恰恰相反。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你。"

叶七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这一世会不同？为什么我能看到前世的记忆？"

"因为诅咒的力量正在减弱。"柳红的目光落在铜镜上，"每一次轮回，我们的联系都会更深一层。这一世，你体内的'狐潜'之力已经开始觉醒。"

"狐潜？"

"一种特殊的人类体质。"柳红解释道，"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类与狐妖结合，能够获得长生不老的力量。历史上那些追求长生的术士们称之为'狐潜'，意为狐妖潜藏其中的宝藏。"

叶七铭突然想起李明说的"失踪男人"："那些...接近你的男人..."

柳红的表情变得冰冷："他们不是为我而来，而是为'狐潜'的力量。贪婪的人类，以为得到我的身体就能长生不老。"她冷笑一声，"他们现在都成了我花园里的肥料。"

叶七铭感到一阵寒意。柳红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恐惧，表情又柔和下来。

"但你不一样，"她轻声说，"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你。其他人不过是...干扰项。"

就在这时，叶七铭不小心碰到了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刃在他指尖划出一道小口子。他刚要去拿纸巾，却惊讶地发现伤口已经止血，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这..."

"'狐潜'之力开始显现了。"柳红握住他的手，"你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越来越接近我们狐妖的恢复能力。"

叶七铭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指尖，心跳加速。这一切太超现实了，但证据就摆在他眼前——幻境、疤痕、愈合的伤口，还有面前这个自称狐妖的女子。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些。"他最终说道。

柳红点点头，站起身："我理解。但记住，现在你已经觉醒，其他妖怪也会感知到你的存在。不要轻易相信任何自称认识你或我的人。"

她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铜镜："月圆之夜还没结束，镜子可能再次活跃。如果发生什么，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会听到。"

柳红离开后，叶七铭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他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天翻地覆，所有科学和理性都被推翻。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等待被唤醒而已。

他看向窗外的满月，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很确定——从今晚起，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普通的古董鉴定师叶七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