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入眼睛，叶七铭从沙发上醒来，浑身酸痛。昨晚的经历像一场荒诞的梦，但胸前的淡红色疤痕和茶几上的铜镜提醒他，那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理清思绪。水流冲刷过身体时，他注意到不只是胸前，后背和手臂上也有几处淡淡的疤痕，形状像是刀剑伤。这些疤痕他从小就有，家人说是幼时手术留下的，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前世留下的印记吗..."叶七铭低声自语，手指抚过腰间一道较长的疤痕。

擦干身体后，他决定请假一天。博物馆那边可以用昨天淋雨感冒搪塞过去，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调查自己的家族历史。

叶七铭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面装着奶奶去世前交给他的老照片和家谱。他很少翻看这些，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现代人，与那些泛黄的过去毫无关联。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家谱，叶氏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中期，但记载都很简略。直到他翻到曾祖父叶鸿那一页，发现旁边贴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的曾祖父站在一座西式建筑前，身边是一位穿着旗袍的女子。叶七铭的呼吸停滞了——虽然发型和服饰不同，但那女子的面容与柳红如出一辙。

"这不可能..."他抓起照片凑近细看。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日期：1923年6月，以及一行小字："与柳小姐于京师大学堂"。

叶七铭的手微微发抖。如果照片上的女子真的是柳红，那意味着她至少已经活了一百多年，而且与他的家族有着不寻常的联系。

他继续翻找，在箱子底部发现了一本皮面日记，是曾祖父的。翻开泛黄的纸页，一段文字立刻吸引了他的注意：

"今日又与柳小姐相见。她言我体内有'狐潜'之气，乃千年难遇之体质。我追问其详，她却笑而不答，只说待时机成熟自会知晓。此女神秘莫测，时而如闺秀般温婉，时而眼中金光闪烁，令人不寒而栗..."

叶七铭猛地合上日记，胸口剧烈起伏。曾祖父也知道"狐潜"！而且显然也认识柳红。那么父亲呢？祖父呢？他们是否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柳红"。叶七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睡得好吗？"柳红的声音带着笑意，仿佛昨晚只是带他看了场电影那么简单。

"我找到了曾祖父的照片，"叶七铭直接说道，"你和他站在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1923年，京师大学堂。"柳红轻声说，"你曾祖父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差点成了革命家。"

"你...你真的活了一百多岁？"

"比那久得多，亲爱的。"柳红笑了，"中午一起吃饭吧，我有很多故事要告诉你。顺便，带你见识一下我的世界。"

一小时后，叶七铭站在市中心一家高档餐厅门前，不确定自己是否做好了准备。柳红从一辆出租车里出来，今天她穿着简约的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完全是个现代都市女性，只有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泄露了她的不同寻常。

"你看起来糟透了。"她直言不讳地评价道，手指轻轻拂过叶七铭的黑眼圈，"没睡好？"

"换了谁经历那些都睡不好。"叶七铭躲开她的触碰，"照片是怎么回事？"

柳红叹了口气："边吃边说吧。"

餐厅里人不多，柳红选了个靠窗的角落位置。侍者刚离开，她就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将里面的粉末撒在周围。

"隔音结界，"见叶七铭疑惑，她解释道，"现在我们可以自由交谈了。"

"首先回答我的问题，"叶七铭压低声音，"你和我曾祖父是什么关系？"

柳红啜了一口红酒："我救过他的命。1923年他在北平参与学生运动，被军阀追捕。我恰好在附近...感应到了'狐潜'的气息。"

"就像感应到我一样？"

"不完全相同。"柳红的指尖在杯沿画着圈，"你曾祖父的'狐潜'很微弱，几乎察觉不到。而你..."她抬眼看他，金色的光芒在瞳孔深处闪烁，"你就像黑夜中的火炬，我隔着半个城市都能感觉到你的存在。"

叶七铭感到一阵莫名的燥热："所以'狐潜'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些妖怪昨晚那样叫我？"

"今晚你会知道更多。"柳红神秘地笑了笑，"我邀请你参加一个...特殊的聚会。"

"什么聚会？"

"妖怪的月度沙龙。"柳红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我们定期聚会，交流信息，偶尔也交易些人类世界弄不到的东西。"

叶七铭瞪大眼睛："你是说...这里，这座城市里，有很多妖怪？"

"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柳红点头，"大多数伪装得很好，有些甚至自己都忘了真实身份。但核心圈子...嗯，都是些老家伙了。"

午餐后，柳红带叶七铭去了几家古董店，表面上是为博物馆采购，实则暗中观察他对某些特定物品的反应。

"灵气敏感度测试，"她解释道，"真正的古董往往承载着制作和使用者的情感能量，'狐潜'体质能感应到这些。"

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叶七铭被一把青铜匕首吸引。当他触碰它时，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袭来，眼前闪过血腥的屠杀场景。

"这是..."他踉跄后退。

"战国时期的祭器，用来活祭的。"柳红皱眉将匕首放回，"你的感应能力比我想象的还强。"

傍晚时分，柳红开车带叶七铭来到城郊一栋看似普通的别墅。院子里停着几辆豪车，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音乐声。

"记住几条规则，"下车前柳红严肃地说，"不要直视任何妖怪的眼睛太久，不要接受食物或饮料，最重要的是——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表现出恐惧。"

叶七铭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柳红按响门铃，一个两米多高的壮汉开了门。他低头嗅了嗅空气，露出獠牙："狐王大人，您带了...人类？"

"我的伴侣，"柳红平静地说，手自然地挽上叶七铭的胳膊，"叶七铭，'狐潜'持有者。"

壮汉的眼睛瞪大了，立刻退到一边深深鞠躬："失礼了，请进。"

别墅内部与外观截然不同，空间比看上去大得多，显然是某种法术的效果。几十个形貌各异的"人"分散在各处，有的完全是人形，有的则保留着部分动物特征——猫耳、鳞片、羽毛...

"大部分是化形不足百年的小妖，"柳红低声解释，"那边几个才是需要注意的。"

她示意角落里的几个身影。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正与一位美艳少妇下棋，老者头上隐约可见鹿角，少妇则时不时吐出分叉的舌头。

"蛇妖和山魈，都五百岁以上了。"柳红说，"他们可能会试探你，别怕，有我在。"

随着他们深入房间，交谈声逐渐停止，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叶七铭身上。他感到无数视线如实质般扫过全身，有些带着好奇，有些则是赤裸裸的敌意。

"狐王大人，"银发老者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如风吹枯叶，"这就是传说中的'狐潜'？老朽还以为只是个传说。"

柳红微笑："鹿翁见多识广，应该知道上一次'狐潜'出现是什么时候。"

"唐天宝年间，"被称作鹿翁的老者眯起眼睛，"据说是一位将军，后来死于安史之乱。"

叶七铭心头一震——这正是他在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狐潜是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房间内响起几声轻笑。美艳少妇扭动着腰肢走近，蛇瞳竖直："小可爱，你居然不知道自己的价值？'狐潜'可是能让妖怪长生不老的宝贝啊~"

她伸手想摸叶七铭的脸，柳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金光大盛："竹叶青，注意你的举止。"

蛇妖立刻后退，做出投降的手势："开个玩笑而已，狐王何必动怒。"

"狐潜，"鹿翁慢慢解释道，"是一种极为罕见的人类体质。拥有这种体质的人，精气神三宝异常强大，若与狐妖...结合，"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红一眼，"双方皆可获得长生不老之能。"

叶七铭感到脸上一阵发热："所以...那些传说中狐狸精勾引书生..."

"大部分是胡扯，"柳红冷笑，"真正的'狐潜'千年难遇。普通人类与妖怪交合，最多延寿几年，而且会损耗自身元气。"

"但狐王大人不同，"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进来，是个长着鼠须的矮小男子，"她可是唯一活过千年的九尾狐，若得'狐潜'相助，说不定能突破天道限制，成就真正的仙位呢！"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叶七铭注意到几个妖怪交换着眼色，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够了，"柳红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交谈戛然而止，"叶七铭是我的客人，也是我的伴侣。谁敢打他的主意，就是与我为敌。"

她周身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威压，连鹿翁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叶七铭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狐妖女王"的力量，既敬畏又莫名安心。

聚会后半段相对平静。叶七铭见识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妖怪和他们的能力——能酿出让人忘记忧愁的花蜜的蝶妖、可以操控影子的猫又、擅长制造幻境的狸猫...柳红始终站在他身边，时不时解释几句。

"为什么他们叫你狐王？"趁没人在附近，叶七铭小声问道。

"因为我是现存最古老的狐妖，"柳红轻声回答，"而且...我杀死了上一任狐王，按照我们的传统，胜者继承一切。"

叶七铭想起她说过那些想利用她的人成了"花园肥料"，不禁打了个寒颤。

离开时已是深夜。柳红拒绝了几个妖怪的护送提议，牵着叶七铭的手走向停车场。月光下，她的轮廓似乎微微发光，美得不似凡人。

"感觉如何？"她问，"第一次接触妖怪社会。"

"超现实，"叶七铭诚实地说，"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好像内心深处，我一直知道这些存在。"

柳红微笑："那是'狐潜'的本能反应。你天生就能适应我们的世界。"

他们刚走到车旁，柳红突然停下脚步，耳朵微微抽动："有人跟踪我们。"

叶七铭转头四顾，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盏路灯投下惨白的光圈。

"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柳红冷笑，"大概是听了'狐潜'的传说，想来碰碰运气。"

她将叶七铭推到身后，面对黑暗："出来吧，别躲了。"

阴影中走出三个身影——鼠须男子和两个陌生妖怪，一个长着獠牙，另一个手臂上覆盖着鳞片。

"狐王大人，"鼠须男搓着手，眼睛却盯着叶七铭，"您独占'狐潜'是不是太贪心了？分一杯羹如何？"

柳红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摘下手镯，长发无风自动。下一秒，她的身形模糊了，三条毛茸茸的红色狐尾从她身后展开，指甲变长变尖，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最后警告，"她的声音多了几分野兽的嘶哑，"离开，或者死。"

三个妖怪不但没退，反而分散开来。獠牙妖怪突然加速冲向叶七铭，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叶七铭本能地抬手阻挡，就在妖怪即将碰到他的瞬间，一股热流从胸口涌向手臂，他的掌心迸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

"啊！"獠牙妖怪惨叫一声，被白光击中倒飞出去，胸口冒着青烟。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叶七铭自己。他盯着自己的手掌，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鼠须男尖叫道，"人类怎么能使用灵力？！"

柳红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但很快恢复冷静："我早说过，他不是普通的'狐潜'。"

剩下两个妖怪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扑了上来。柳红冷哼一声，三条狐尾如鞭子般抽出，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鼠须男被直接抽飞到停车场另一端，撞在墙上不省人事。鳞片妖怪则被柳红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饶...饶命..."他挣扎着求饶。

柳红眼中金光大盛："告诉所有妖怪，叶七铭是我的人。谁敢碰他一根汗毛，我就让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她将妖怪狠狠摔在地上。两个还能动的妖怪立刻拖着昏迷的同伙逃走了。

柳红的妖异特征慢慢消退，恢复了人形。她转向叶七铭，关切地检查他是否受伤。

"那道光...我做了什么？"叶七铭仍处于震惊中。

"'狐潜'的灵力开始觉醒了。"柳红捧着他的脸，"你体内沉睡的力量正在回应外界的威胁。"

回程的车上，叶七铭一直沉默不语，直到柳红停在他公寓楼下。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那些妖怪对你虎视眈眈了吧？"她轻声问。

叶七铭点点头："'狐潜'能让他们长生不老。"

"不仅如此，"柳红叹息，"与你结合不仅能长生，还能大幅提升妖力。对很多妖怪来说，你是无价之宝。"

"那你呢？"叶七铭直视她的眼睛，"你也是为了这个才接近我的吗？"

柳红的表情变得复杂，她伸手轻抚叶七铭的脸颊："一开始是。一千年前是，一百年前也是。但这一世..."她停顿了一下，"这一世不同了。"

"哪里不同？"

"我发现自己不仅仅想要你的力量，"柳红的声音几乎是一种耳语，"我还想要你。全部的你。"

叶七铭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回应。柳红靠得更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朵：

"今晚我留下来好吗？月圆之夜还没结束，你体内的灵力不稳定，需要有人守着。"

叶七铭知道这不仅仅是关于灵力的问题。他应该拒绝，应该要求更多时间思考，但身体却自作主张地点了点头。

柳红笑了，那笑容让叶七铭想起幻境中站在血色夕阳下的狐妖女王——危险而美丽，让人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