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水顺着破损的窗棂滴落，在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叶七铭用毛巾按住柳红腹部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不断从指缝间渗出，将白毛巾染成刺目的红色。
"坚持住，药马上就起效了。"他声音发抖，看着柳红苍白的脸色和逐渐黯淡的瞳孔。
三小时前，妖怪长老会的精英部队突袭了他们的藏身处。十二名大妖组成的猎杀小队，每一个都至少有五百年道行。尽管柳红展现出九尾狐王的全部实力，仍被特制的镇妖箭重创。
"没用的..."柳红虚弱地抓住叶七铭的手腕，"镇妖箭上有毒...专门克制狐族的..."
叶七铭胸口如压巨石，那些金色纹路在皮肤下剧烈闪烁，却不知如何运用这力量救她。窗外雷声轰鸣，闪电照亮柳红失去血色的脸庞，她看起来如此脆弱，与平日妖艳强大的形象判若两人。
"一定有办法！告诉我怎么做！"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柳红微微摇头，突然抬手按在他心口。一股微弱的金光从她指尖流入叶七铭体内，随即他感到胸口一阵灼热，铜镜从背包中自动飞出，悬浮在两人之间。
"看..."柳红气若游丝，"这是我们...所有的..."
铜镜表面泛起涟漪，如同被雨滴击打的水面，随即放射出无数金色光点，在房间中形成立体的全息影像。叶七铭瞪大眼睛，看到九个不同时代的场景同时展开——
唐代战场上，将军将染血的铜镜递给垂死的狐妖；宋代书院里，书生为红狐撑伞挡雨；明代宫廷中，御医偷偷救治被捕的狐仙；民国时期的照相馆内，摄影师与红衣女子在暗房相拥...
"九世轮回..."柳红的声音在影像中回荡，"每一世我们都相遇...每一世你都因我而死..."
叶七铭伸手触碰那些光影，指尖传来真实的触感，仿佛穿越时空触摸到了前世的自己。每一段记忆都伴随着强烈的情感冲击，喜悦、痛苦、绝望、希望...如潮水般涌入他的意识。
最震撼的是，在所有这些记忆中，柳红的眼神始终如一——那种深入骨髓的爱与悔恨，历经千年而不变。
"为什么..."叶七铭声音哽咽，"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的结局？"
铜镜中的画面突然变化，显现出一段从未见过的记忆：一座古老的祭坛上，狐妖形态的柳红抱着将军的尸体仰天哀嚎，九条尾巴在月光下如火焰般舞动。一个黑影站在祭坛边缘，手持奇异法器，正从将军尸体上抽取金色能量。
"那是..."叶七铭心脏狂跳。
"夜无尘..."柳红咬牙说出这个名字，"我的宿敌...也是当年...破坏仪式的..."
她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鲜血。叶七铭慌乱地抱住她，感到她体温正在迅速下降。
"不要！你不能死！"他怒吼，体内灵力不受控制地爆发。
金色纹路如活物般蔓延全身，房间内的物品开始悬浮，铜镜剧烈震动。叶七铭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骨髓深处涌出，他本能地将手按在柳红伤口上，金光如液体般流入她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镇妖箭的碎片被金光逼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柳红的瞳孔重新聚焦，惊讶地看着叶七铭：
"你...怎么做到的？历代'狐潜'都没有治愈能力..."
叶七铭自己也震惊不已："我不知道...只是不想失去你..."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阴冷的笑声："多么感人的重逢啊，可惜马上就要再次变成永别了。"
玻璃爆裂，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飘然而入。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长发如墨，双眼却是诡异的银白色，没有瞳孔。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额头上镶嵌的一枚黑色晶体，正散发着不祥的幽光。
"夜无尘！"柳红挣扎着起身，将叶七铭护在身后。
"千年不见，小狐狸。"夜无尘优雅地行了个礼，目光却锁定在叶七铭身上，"这就是第十世的'狐潜'？看起来比前几世强多了。"
叶七铭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个生物给人的感觉不像妖怪，也不像人类，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危险的存在。
"你想要什么？"叶七铭强作镇定，体内灵力暗自涌动。
夜无尘微笑，露出尖利的牙齿："简单。用她的千年妖丹，"他指向柳红，"换你的命。"又指向叶七铭，"否则我就把'狐潜'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三界所有妖怪都来追杀你们。"
柳红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承诺？"
"这次不一样。"夜无尘轻轻挥手，房间内突然浮现出数十个悬浮的画面，显示着不同妖怪势力的巢穴，"长老会只是开始。想想看，如果所有妖怪都知道吃了他就能获得上古妖皇的力量..."
叶七铭心头一震："什么妖皇？"
夜无尘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没告诉你？有趣。"他转向柳红，"还是说，你害怕他知道真相后会..."
"闭嘴！"柳红突然暴起，九条狐尾如利剑般刺向夜无尘。
夜无尘身形一闪，轻松避过："三天后，子时，在当年的祭坛见。带妖丹来换人，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叶七铭一眼，"这一世又会以悲剧收场。"
一阵黑风骤起，夜无尘的身影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最后的话语回荡："顺便说，这一世的'狐潜'真的很特别...难怪你这么执着。"
房间里陷入死寂。叶七铭转向柳红："他说的妖皇是什么意思？"
柳红避开他的目光，走向铜镜："是时候告诉你全部真相了。"
她咬破手指，将血滴在铜镜上。镜面如同水面般波动，显现出一段全新的影像——远古时期，一位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妖皇被众神封印，临死前将自己的魂魄分裂成两部分：妖丹与灵核。妖丹被狐族先祖获得，代代相传；而灵核则转世为人，便是历代的"狐潜"持有者。
"你是说..."叶七铭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我体内有上古妖皇的一部分灵魂？"
柳红点头："每一世的'狐潜'都是妖皇灵核的转世，但从未真正觉醒。直到这一世..."她伸手轻抚叶七铭胸前的金色纹路，"你的能力开始变异，说明灵核正在苏醒。"
叶七铭脑中一片混乱："那我们的相遇...九世轮回...都是因为..."
"最初确实是因为妖丹对灵核的吸引。"柳红坦然道，"但第一世我们就超越了这种联系。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妖皇转世，而是因为你是你——无论是将军、书生、医生，还是现在的叶七铭。"
她的话让叶七铭胸口发热，但疑问依然存在："夜无尘是谁？他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
柳红的表情变得阴沉："他是妖皇当年的左护法，渴望获得完整力量取而代之。千年来他一直在阻止灵核与妖丹融合，因为只有两者合一才能终结诅咒。"
"什么诅咒？"
"妖皇临死前下的咒——灵核与妖丹永世相吸却不得合一，每次接近都会引发灾难。"柳红苦笑，"我们的悲剧不是天庭惩罚，而是妖皇的诅咒。"
叶七铭消化着这些信息，突然意识到什么："所以这一世不同...因为我开始觉醒妖皇的力量？"
"对，而且..."柳红犹豫了一下，"如果我的推测正确，这一世可能是最后的机会。灵核已经足够强大，如果再失败..."
"会怎样？"
"灵核将彻底消散，妖皇永远消失。而作为载体的你..."柳红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叶七铭沉默良久，突然问道："夜无尘要你的妖丹做什么？"
"妖丹蕴含我千年修为，也是妖皇一半的力量。如果他得到它..."柳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相对无言。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柳红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叶七铭从未见过她如此疲惫的样子，千年的重担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显现。
"我不会让你交出妖丹的。"叶七铭最终说道。
柳红勉强笑了笑："别担心，我有计划。"
她走向书桌，开始快速书写。写完后，她将几张纸和一个小木盒交给叶七铭："这是我的全部研究资料，以及...一封道别信。如果三天后我没回来..."
"不！"叶七铭抓住她的手腕，"我们一起想办法！"
柳红轻轻挣脱，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吻："相信我，这次会不一样。"
她后退几步，身形开始变得透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去祭坛。盒子里的东西会保护你。"
"柳红！"叶七铭想抓住她，却扑了个空。柳红已经化作一缕红烟消散在夜色中。
叶七铭站在原地，手中紧握着那封信和木盒，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巨石。他打开信封，柳红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七铭：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赴约了。请不要责怪我的不告而别，千年来我学会了如何与命运谈判，而这次我握有最好的筹码——真相。
夜无尘不知道的是，这一世的你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妖皇的灵魂即将完整。前九世的积累，加上我们这一世建立的深厚连接，终于让灵核强大到足以对抗诅咒。
但我不能冒险让你直面夜无尘。他太了解妖皇的力量，知道如何再次分离灵核与妖丹。所以我要独自前往，用我的方式结束这一切。
木盒里是一枚从铜镜中提取的记忆结晶，包含着我千年来的所有研究。如果成功，它会指引你完成最后的仪式；如果失败...至少你知道真相。
记住，无论夜无尘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他最大的谎言就是让你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千年的追寻不是诅咒，而是我自己的选择。
最后一件事——当你灵力完全觉醒时，可能会听到妖皇的低语。不要害怕，那是你的一部分，但记住：你首先是叶七铭，我的爱人，而不是任何存在的转世。
永远爱你的，
柳红"
叶七铭读完信，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打开木盒，里面是一颗泪滴形状的红色晶体，触手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脉动。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将整个城市染成诡异的红色。叶七铭感到体内灵力前所未有地活跃，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脖颈，而更可怕的是——他确实开始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海深处低语，古老而强大。
"找到...祭坛..."那声音呢喃着，"完成...仪式..."
叶七铭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个声音。他知道自己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听从柳红的安排等待，还是冒险前往祭坛救她？
而更深的恐惧在于——如果他真的去了，是作为叶七铭去救所爱之人，还是作为妖皇灵核去完成千年前的未竟之事？
血月当空，命运的齿轮再次转动。这一次，轮回将被打破，还是悲剧将再次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