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推开"福缘客栈"的木门时,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空灵的脆响。湘西深山的雾气从门缝涌入,带着泥土与某种草药混合的古怪气味。
"客官住店?"柜台后的老者抬起头,皱纹里嵌着岁月的沟壑,右眼浑浊如蒙白翳。
"您是...吴老司?"沈默亮出民俗学会的证件,"我来调研赶尸文化。"
老者的独眼骤然收缩。沈默注意到他枯枝般的手指在柜台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拇指压住小指,三指朝天。
"早绝迹喽。"吴老司扔出把黄铜钥匙,"二楼尽头间,子时后莫出门。"
房间比想象中干净,但床头挂的铜镜被红布罩着,墙角线香明明灭灭。沈默刚放下行李,就听见楼下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有什么在规律地撞击木板。
深夜,沈默被铜铃声惊醒。透过窗纸,他看到后院亮着幽蓝的灯笼光,三个高瘦人影直挺挺站在月光下,额前黄符随山风飘动。吴老司摇着青铜铃铛绕行三人,口中念念有词。
沈默悄悄打开相机,快门声响起刹那,最右边的人影突然转头——尽管隔着窗纸,他确定那"人"正看向自己。
第二天清晨,沈默的照片洗出来:后院空无一人,但地上分明有三双脚印,脚尖都朝着客栈方向。
"不该看的别看。"吴老司将粥碗重重放在沈默面前,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污渍,"今日下山去,我喊阿贵送你。"
"再住两晚。"沈默塞过一卷钞票,"纯学术研究。"
吴老司的独眼盯着钞票,突然咳嗽起来:"那你夜里听见啥响动都莫管...莫应声...莫照镜。"
当晚雷雨交加。沈默躲在被褥里,听见走廊有拖沓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住。门缝下慢慢渗入一滩暗红液体,形成诡异的符咒图案。他的录音笔自动开启,录下苍老的诵经声:"...魂归故里,魄驻形骸..."
清晨,沈默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出现三枚青紫指印,而相机里多了张模糊照片:一个穿寿衣的老者趴在他床头,腐烂的手指正搭在他手腕上。
"你被标记了。"吴老司盯着沈默的手腕,独眼首次露出恐惧,"他认错人了...那是我师父..."
暴雨冲垮了山路。沈默被迫滞留客栈,却开始经历诡异的"记忆闪回"——从未去过的村庄、陌生的送葬队伍、自己穿着道袍摇铃...最可怕的是清晨醒来时,他嘴里满是腐肉味,而镜中的自己眼角挂着血泪。
第七日月圆夜,吴老司突然穿戴整齐敲开房门:"沈同志,帮个忙。"他手中的青铜铃铛缠着红线,"我儿要回来了。"
地下室停着三口黑棺。中间那具棺盖透明,露出里面栩栩如生的青年尸体,与沈默有七分相似。
"三十年前涨大水,我儿为救落水孩童,自愿当'肉身舟'。"吴老司抚摸着棺木,"赶尸术能借活人魄暂驱死尸,但需定期更换容器..."他的独眼盯着沈默,"你长得真像他。"
沈默想逃,却发现四肢僵硬如木。吴老司摇动铃铛,楼上传来"咚咚"的跳跃声——那两具尸体正循声而下。
"莫怕,只借你三年阳魄。"吴老司将符纸贴在沈默额头,"我儿魂在奈何桥等太久,该回家了..."
铜铃骤响,沈默感到有冰冷的东西从七窍钻入。镜中自己的倒影开始扭曲,逐渐变成棺中青年的模样。而真正的尸体,正缓缓坐起...
千钧一发之际,沈默咬破舌尖,鲜血喷在符纸上。吴老司惨叫后退:"你怎会破咒法?"
"因为我是当年那个落水孩童。"沈默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青色胎记——与青年尸体手掌形状完全吻合,"你儿子救我时说过...别回来..."
吴老司如遭雷击。此时两具行尸破门而入,却突然转向老者——它们记得真正害死自己的凶手。
惨叫声中,沈默踉跄逃出客栈。身后传来棺木破裂声,接着是年轻的声音:"爹,我回来了..."
三个月后,搜救队在悬崖下找到福缘客栈废墟。验尸官说三具尸体相拥而亡,死亡时间相差三十年。而最年轻的尸体右手紧攥着半张学生证,依稀可见"沈默"二字——那是1972年的老式证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