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多日的超额排班之后,千梓农园昼夜不息的运转终于在某个午夜前的时刻回归平稳的脉动。
晚间十点,冷链车的尾灯不再连成光河,传送带的嗡鸣与叉车的碾压声像退潮的浪花,渐渐沉入夜色。
杨敏靠在总控室的玻璃上,看着下方药田的轮廓被月光勾勒成一片静默的银色海洋,只有零星的虫鸣在药田间游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深呼吸。
王晓霏将热咖啡推到他面前,轻声说:“总算不用深夜加班了。”
“别高兴太早。”杨敏抿了口咖啡,“下一个批次的原材料供应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真是的,你能不能放松一下,老绷着神经不累吗。”抱怨的时候,王晓霏忍不住撅起嘴。
“好吧,知道了。”杨敏笑了笑,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温柔的甜蜜似乎来得恰到好处,然而,有些被忽视的预感,却总是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应验。
转折在第五日破晓发生,药田区的警报骤然响起,值夜药农的惊叫撕裂晨雾。
穿着防化服的梓馨带着众人冲进本草堂药田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成片的长春花叶片上布满黑色霉斑,根茎处渗出褐色黏液,整片药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毒手侵蚀。
“这是……孢子感染?”王晓霏的检测仪疯狂报警,显微镜下,变异孢子正在啃噬叶绿体,她的声音颤抖,“外形很像镰刀菌...但这种病害...几乎不会在立秋后爆发!”
“隔离墙升到三级!封锁药田,全面消杀!”梓馨的防护面罩瞬间起雾,“联系本草堂,暂时停止供货。”
很快,应急系统启动,众人退出药田,头顶掠过的大批消杀无人机喷射的药剂在阳光下泛着诡异虹彩...而此刻,诺和制药承包的药田区却异常寂静,他们的长春花仍旧鲜润欲滴,花瓣边缘的锯齿都透着嘲讽的弧度。
下午,诺和制药的采购团队准时抵达。
采购主管登门时,胸前的Novo徽章闪着铀玻璃般的荧绿。“听说你们这边出了点‘小状况’?”他皮鞋尖碾碎地缝里逃出的病株,"还好啊.....我们诺和这边的长春花长势可是一片大好。”
杨敏的手指死死攥住栏杆,指甲几乎掐进木纹。他盯着诺和主管得意的表情,只差一步就扑上去撕碎那张脸。
“冷静点。”梓馨按住他颤抖的肩胛,声音低沉却冰冷,“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诺和采购主管冷笑一声,他弹落肩头的长春花腐叶,"刘总特意让我带句话,有些病,得从基因里治。"
入夜前夕,临近消逝的暮色将地平线照出一道鲜红。
消杀后的本草堂药田如同骸骨地,焦黑的地表结着层玻璃质硬壳,那是高温灭菌剂与孢子黏液共熔的残渣,枯死的长春花茎秆蜷曲成团,像被烈火炙烤过的断指,偶尔有风掠过,便发出风干的摩擦窸窣声。
梓馨的雨靴陷进药田时,鞋底发出碾碎蛋壳般的脆响。焦黑的土壤裹着层玻璃质硬痂,像是大地烫伤后结的疤。她蹲身去摸半截枯茎,指腹刚触到蜷曲的叶脉,那株长春花便在她掌心碎成齑粉——像被焚化的蝴蝶翅膀,簌簌落进翻涌着菌丝暗潮的裂缝里。
"被毁的那几垄药田都是预估产出最高的。"杨敏的手当啷砸在灭菌车铁皮上,他喉咙里滚着闷雷,“如此一来,本草堂下季度的所有药材供应都被付之一炬了...“
此刻,几颗残存的花萼泛着诡异的靛色,像劣质染坊流出的废水凝成的冰。
王晓霏的试管凑近时,那些颜色突然活过来似的,"孢子没死透。"她旋开试管,采集孢子残骸——某种发酵过度的果酒味混着尸蜡气息漫出来,梓馨突然剧烈咳嗽,防护面罩瞬间蒙上白雾。
暮色泼下来时,三人都没敢开照明设备,远处传来铁门开合声,夜班保安的手电筒光柱扫过焦土,惊起几蓬磷火般的飞絮——那是被焚烧的孢子,正在风里重组出残损的螺旋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