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昭在被元慕警告之后就飞快调查了云生处的事。
甚至比圣荑提早一天到了颖州。
那一天他看见了一个本来不会出现在颖州的人。
那人在城楼下了马车,穿着像个世家子弟,身姿飘逸清扬,背着一鼎琴,又像个落拓游侠。
谁能想到这人已经快五十了?
阮珩竟然还认识他。
“册剑国主?”
他打量上官昭,手上折扇展开,笑了,“这张脸倒是会长,不像父不像母,倒不会惹知情人厌烦。”
五年过了,少年还是依旧,还是那样叫人看不透。
装的忠臣,越是忠臣样子,越显虚伪。
阮珩很不屑,嘴上说着不厌烦,心底却已经把上官昭和他母亲陶灵一划在了一起。
都是些道貌岸然又痴心妄想的猖狂小人。
上官昭端得好正直善良的好少年风范,上前问安:“阮大人来此,可有指教?”
“哼,我大老远来,还为你而来不成?”阮珩白他一眼。
上官昭便心下有数了,既然都是为了襄助圣荑……
那还浪费时间互骂什么啊!
“阮大人请借一步说话。”上官昭恭敬相请,“为助安王,请大人暂听在下的发现。”
阮珩又冷哼一声,“我也不是为了安王。”
但腿脚很诚实地跟着走了。
“安王如何,与我无尤,”阮谨临不喜欢安王,在他眼里,那是陛下被朝闻皇帝逼迫生下的孩子。
安王是朝闻皇帝用以留住陛下的人质。
根本不能与太渊帝相比,太渊帝当年做宸宫的时候,可是他们所有人的孩子……
“我只求速决,早结案,早回朝阙复命。”
该死的朝闻皇帝,自从陛下逊位之后就被扣押在朝阙,他们这些燕宫旧人被朝闻皇帝录了名册,根本入不得朝阙!
上官昭听到此处,明白了。
他叹口气,点点头。
心想怎么上一辈的还这么任性肆意,当了谪星皇帝的男宠就算了,还念念不忘,非得见上后……
上皇不杀了你真的只是因为从前杀的太多了,现在该积德了吧。
“我意亦如此。”
谁不想速决呢?
但现在案子都没浮出来,怎么速决?
他看阮珩不像不知道的样子,倒很像需要他求才会说的样子。
“大人,太渊陛下既请您来,还请明示?”
阮珩就漏了题面:“食君楼”。
他把食君楼的门踹开的时候,只差一点圣荑就要被那下流狂徒碰到衣角。
“殿下!”
食君楼管事听到这二字,忙不及地要逃。
但敢这样对安王,还有活着的可能吗?
上官昭愿做圣荑的刀,为他荡涤前路,扫清一切障碍。
也为他杀所有可能留有后患之人。
他早来了一天,知道姜如白也在此喝花酒,便将圣荑安置在阮珩府中,请姜如白代为看顾。
阮珩说得对,元慕在装蠢,为了自己不被忌惮,他要一路装得正正好,是不会为圣荑摄政出力的。
而这本就是个试炼,何苦让圣荑亲自赴险?
他才到颖州,就差点被那等狂徒……还是两个!
管事死了,还有陆咏呢。
“那这里是哪儿?”圣荑没什么大事,喝了一碗滋补气血的药膳汤之后更觉得自己该去干点活了。
没到颖州偷偷懒也罢了,都到了,太傅也见过了,再不干正事他有点心虚。
“这又是姜家的府邸?”他知道姜家人豪横,能做到出门千里不饮旁人水,不食他人饭,天下阔大,然二十年前乱世之时,天下已经遍布姜家商号。
无愧天下第一的皇商。
“殿下这回抬举我了。”姜如白自嘲,“我那叔叔,怎会让我占姜家的便宜。”
他说的正是素婳的父亲,姜家家主,清漪驸马姜知弦。
姜知弦唯有素婳一个女儿,他们姜家也是任贤不任嫡,下一任家主应当就是姜如白的哥哥姜如玄了。
“等你哥哥做了家主,你就不用受这委屈了。”
姜如白谢安王吉言,心里却想算了吧,他哥更狠。
“这是晞王找的宅子。”姜如白轻声与他说,“这宅子主人是个孤僻清高之人,咱们离他远点就行。”
圣荑:“那晞王呢?”
“出酒楼买饭了。”姜如白不由嘴馋,“颖州最有名的炙野猪肉。”
圣荑听了也嘴馋,忍着口水道,“那慕王呢?”
“晞王没说啊。”
姜如白都不知道还有慕王的事,他下江南比圣荑早,本想散心来着,没想到还碰上了,现在要躲也躲不了,只能被迫听命于南巡的钦差们。
圣荑料想上官昭是为了报元慕把他丢在靳府的仇。
“真是幼稚。”
他们两个比他只小几个月罢了,却这样无聊胡闹,这样下去,这桩差事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朝阙!
“晞王回来了。”上官昭到了门口,手上提着两层食盒。
姜如白忙去接自己的一份,当即打开,香满一室。
“好香好香!”姜如白还没吃就陶醉其中,“颖州定有别致香料,否则我在别处怎未闻过这种香气。”
圣荑要起床吃肉,被上官昭柔和按下,“殿下头还晕着,就由人服侍用膳吧。”
姜如白就不满起来,“晞王,你找的什么宅子啊,都没个仆人,要不是本少爷我会做饭,殿下怎么吃药膳啊!还服侍,哪来的人?”
上官昭却做得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打开食盒,端出一盅炙野猪肉,又从食盒夹层拿了玉箸递给圣荑。
姜如白总算把美食香气闻够了,往食盒夹层一掏,竹筷子。
姜如白:“……”
他好歹姜家少爷呢。
但见晞王都奴颜婢膝地伺候安王,也就把不满转为了同情。
他一个朝阙本土贵族和降王较什么劲?
怪可怜的,又得干活,又得伺候人……那样谄媚得他都觉得圣荑欺负人了。
但他们这种身份,要是圣荑不接受伺候,那晞王不更惨更惶恐么?
“本王自己来就好。”圣荑还是打算下床。
“殿下。”姜如白为弱小打抱不平,“您在床上还舒服些,就那么吃呗,吃完睡一觉咱们好干活呢。”
圣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行吧。”
姜如白满意点头,心想自己又日行一善了。
上官昭也很满意,眼中闪过不为人知的点点欣喜。
窗框是红木,框着滴翠的芭蕉。
白墙墨瓦做底色,看朱与碧相对。
忽地芭蕉轻颤,梅花锁的窗景入了一个人。
阮谨临并未惊动谁,只看窗内半透幔帐,倚靠床头的安王——竟那样像他的陛下。
太渊帝幼时生得像陛下,但越大越显现出生父朝闻帝的影子。
他们这些燕国侍君,哪怕对朝闻帝再不屑再轻蔑再仇恨…也不能不泄气,陛下爱的终究是那个东圣狂徒。
太渊帝是证明,现下连这个安王也是证据。
“这是…”圣荑注意到有人看向他,回身便见一个男子失神似的立在他窗外。
上官昭把吃得差不多的食案撤下。
“他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姜如白悄声道,“靠那儿不说话…果然是怪人。”
上官昭可不敢得罪手握谜底的人,低声道,“殿下,阮大人是陛下派来的。”
又觉得有必要地多说一句,“他从前是谪星皇帝的侍君,算是陛下的庶父……”
安王:“……”
他母后从前还有侍君?他哥哥之前有庶父?
姜如白耳朵好听到了,立马对阮珩万分尊敬。
他还对圣荑道,“殿下,我们不得无礼啊,陛下的亚父还是国师呢,谁知道这位又是什么身份。”
国师看天下太平了都重新开辟一块仙境隔开人间,自个儿做逍遥神仙了。
还有中都现在的宰相穆因,好似也是谪星皇帝侍君吧……
这样的人脉网,他们还太年轻,又不是太渊陛下那等身份,他们惹不起的。
阮珩被发现之后就含着怒气进来了,也不知怒些什么。
可能愤怒于朝闻皇帝,太过得偿所愿了吧。
“阮大人。”上官昭和姜如白不愧是做臣子的,很快分清利弊,只不过一个是怕身份,一个是怕触怒了阮珩带累整个计划。
圣荑见来人虽有怒容,但似乎怒气并不在他。
生得虽不如父皇俊美英武,但也自有一种清傲自矜,像是高山悬崖的为风吹拂的花朵,明明寒风冻雨掌控了所有的命运,却依旧那样骄傲,毫不为之忧愁。
反嘲笑那风猖狂,讥讽那雨寒凉。
这就是母后的旧人么?
圣荑微微蹙眉,他毕竟是朝闻皇帝一手带大的亲生的好儿子,“我母后过得很好。”
“她只喜欢我父皇。”
阮珩“……”
他怒气上涌,气得头晕!
这谁不知道?不用再说了,不用说了!
上官昭心说殿下还真是维护上皇,父子之情终究血浓于水。
“但是如果你能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协助我们查案”圣荑顿了顿,为了自家三孩子牺牲了老爹,“那我叫你一声庶父…也不是不行。”
上官昭:“……”
圣荑和他的孩子们真是血浓于水啊!
姜如白转头对着白墙念叨,“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阮珩:“……”
这真是陛下的儿子,这也太没骨气了吧!
然后到床前,示意上官昭别挡路,坐下对圣荑道,“那我愿意全说。”
凑近了看,安王实在太像陛下了。
若是长得像朝闻皇帝,他才懒得开口。
上官昭:“……”
姜如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