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邱月果然没有来送我，但给我发了短信，祝我一路顺风。

　　坐了大约三个多小时的汽车才到浑河，我按照资料提供的信息，找到了浑河煤矿多种经营公司。到了那里我问一个工作人员：“请问陈卫东在这里工作吗？”

　　“在这里，他在工程师室。”工作人员朝一个房间一指。听说资料的作者还在这里，我心里暗暗高兴，这次没有白来。我敲了一下工程师室的门，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打开门。我问道：“请问您是陈卫东工程师吗？”

　　“我就是。”中年男人说。

　　我拿出复印的资料并自我介绍说：“我是下岗职工，家在柞树沟煤矿，想自己创业，省煤炭研究所的工作人员给我提供了您写的这篇文章的复印件。我来找您，是想当面向您请教有关用煤矸石生产空心砌块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到你们的空心砌块厂参观参观。”

　　陈卫东以为我是柞树沟煤矿的下岗职工，大家都是吃煤炭这碗饭的，所以对我非常热情，把我让进他的办公室。他又拉过一把椅子，让我在他对面坐下，说道：“十年前我去过柞树沟矿。”他翻开我递过去的资料看了看，说：“这篇文章是四年前写的，那时我们确实有个空心砌块厂，不过现在厂子早就关门了，做砌块的机器和模具都卖废铁了。”

　　“为什么？”我吃惊地问道。

　　“产品卖不出去。”陈卫东说。“产品开发出来以后，人们都担心空心砌块不结实，根本就没有人买。为了宣传我们的产品，矿上用我们生产的空心砌块建了四栋六层的样板楼，可人们还是不相信我的产品。虽然空心砌块盖房子省工省料，就是没有人买，就连老百姓盖平房都不用我们的产品。没办法，我们只好把厂子关了。”

　　“原来是这样。”我说。“看来人们对新生事物的认识要有个过程。”

　　陈卫东说：“后来矿上投资两千万建了一个烧结煤矸石空心砖厂。这种烧结空心砖投放市场以后销售情况相当好，附近城市的建筑商都用我们的产品，我看你最好多找几个投资人，合伙建一个空心砖厂。”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是个下岗职工，别说两千万，就是两千块钱对我来说都是很大的数目。我自己没钱，谁愿意给我投资。”

　　陈卫东也笑了，说道：“你没有力量建空心砖厂，可以考虑建一个实心红砖厂，用煤矸石代替粘土烧制红砖。工艺和烧制粘土砖差不多，只是比粘土砖多了粉碎和陈化两道工序，虽然煤矸石砖成本比粘土砖高一点儿，但是国家在税收上有优惠政策。”

　　“建一个实心砖厂需要投资多少？”我问。

　　“这要看厂子的规模，少则四、五十万，多则上百万。”陈卫东说。

　　“四、五十万对我来说也是个天文数字。”我说。

　　“几十万块钱还是容易凑够的。”说着陈卫东从卷柜里找出一沓打印的资料，递到我面前，“建空心砖厂之前，我们考察过用煤矸石制实心红砖这个项目，收集了不少资料，现在这些资料也用不上了，你拿去看看吧，也许对你有帮助。”陈卫东真是个热心人。

　　建一个煤矸石红砖厂要这么多钱，不管是我还是春花都没有这样的实力，这些资料我们也用不上，可是人家一番好意，我拒绝接受有些不近情理，于是我边表示谢意，边接过资料。

　　陈卫东接着说：“虽然你暂时建不起空砖厂，但可以先建个实心砖厂，干几年积累一些资金，然后再建空心砖厂。像我们这样的煤矸石空心砖厂，规模可大可小，五、六百万也能建一个。你要是不着急回去，我可以带你到我们的空心砖厂看看。”

　　目前我连普通的红砖厂都建不起，所以对参观空心砖厂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不好意思拒绝陈卫东的盛情。我想找个借口推脱，便问道：“你们这里有到柞树沟的火车或汽车吗？” 

　　“下午有一点半有一趟路过你们那里的火车。”陈卫东说。“我先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的空心砖厂，然后你再去火车站，时间来得及。”

　　我再也没有理由推脱，说道：“既然时间来得及，我就去参观参观，让你受累了。”

　　到了空心砖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砖窑，整个生产线完全是自动化。我拿起一块他们生产的空心砖看了看。这种用煤矸石烧制的空心砖，外观看起来和实心红砖差不多，虽然体积比实心砖大很多，但重量却很轻，不过仔细看，和粘土烧制的红砖比较，在颜色上和表面光滑度上还是有点不同。我拾起一个石块，敲了一下手里的空心砖，声音很脆，这说明这种砖很结实。

　　陈卫东告诉我，用煤矸石制砖，不占用和破坏耕地，改善环境，节省能源。他们的砖厂每年生产六千万块空心砖，几年就能收回全部投资，二三十年以后能消耗掉浑河煤矿排放的全部煤矸石。

　　站在砖厂的院子里，我想，如果我有能力，在柞树沟也建一个这样的砖厂，将来也可以吃掉那里所有的矸石山，消除风景如画的柞树沟那些寸草不生、与周边环境极不协调的灰色堆积物。遗憾的是自己没有这个实力。

　　参观完空心砖厂，我向陈卫生告别，去了火车站。这次出门既没找到工作，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创业项目，让我感到非常失望。在回家的火车上，心里很烦，没心情看窗外的风景，也没心情与别人搭讪聊天，背靠着椅子，闭着眼睛。为了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心里自我安慰道，虽然没有找到工作，可我和春花还有个蜂窝煤厂。这几个月来我和春花不仅收回了全部投资，还有盈余。以后每年分红的钱足够儿子上大学用，我还有下岗生活费，足够我一个人生活，没有工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现在的问题是以后的日子怎么打发？像小师妹说的那样，写点东西，可是自己现在连个家也没有，能心安理得、平心静气地坐在书桌前写作吗？

　　自我安慰并没能把纷乱的思绪理出头绪来，我只好拿出陈卫东送给我的资料打发到家之前的这段时间。

　　陈卫东提供的资料非常详尽，里面有煤矸石砖与粘土砖各项指标的对比数据，建煤矸石砖厂所需要的设备、投资，以及生产工艺。

　　看了这份资料我才知道，原来煤矸石粉碎以后通过陈化工序，可以变得和粘土一样，这与蜂窝煤厂用煤矸石作粘合剂的原理一样。我终于明白了煤矸石为什么能制砖。不过，这时我想起来柞树沟煤矿服务公司有一个粘土砖厂。就算春花能筹集到资金，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再建一个砖厂。在一个山区小镇里建两个砖厂，生产出来的砖当地能消化掉吗？想到这里，我只好又收起资料。

　　回到家以后，我把带回来的资料放了起来，没有告诉春花，决定听从小师妹的劝告，一边等待招聘消息，一边写点东西。第二天整整一天，我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第三天实在坐不住了，想到蜂窝煤厂去看看。我先往厂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春花。

　　“明俊把他爸爸接回来了吗？”我问。

　　“接回来了。”春花说。

　　“是你在照顾他吗？”

　　“我不照顾他，哪还有人照顾他？还好，情况不太严重，他自己能下床活动，只是语言能力不行，他说什么我都不容易听明白。”

　　“他生活能自理吗？”我又问道。

　　“能自己出去解手，饭也能自己吃，不影响我白天出去办事，只是中午得回家给他做饭。”

　　“如果继续治疗，他的情况也许还能改善，你不要着急上火。”我安慰道。“我在家里待得挺闹心的，想到厂里看看。”

　　“厂子有你一半股份，你什么时候想来就什么时候来，怕什么？”春花不解地问。

　　“现在咱俩离婚了，还经常见面，我怕别人说闲话。”

　　“只要咱们走得正，行得正，问心无愧，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

　　放下电话，我带上从浑河煤矿带回来的资料，去了蜂窝煤厂。我先来到办公室，玉凤、铁柱和长锁也在那里。他们都知道了我和春花离婚的事，说话非常谨慎，尽量不把我和春花扯到一起。闲聊一会儿之后，都忙自己的事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春花。我打量了她一下，虽然我们离婚只有三四天的时间，她好像瘦了很多。我问道：“照顾病人很辛苦吧？”

　　“那还用说！”春花说。“你在长春找到工作了吗？”

　　“没找到。”我说。“你说的那件事，我跟邱月说了，她哥哥给我弄了一份用煤矸石制作空心砌块的资料，他说他不懂建材生产，让我找资料的作者咨询咨询，我还真去了。找到资料的作者以后，他告诉我，他们生产的空心砌块因为没有销路，厂子已经关闭了。资料的作者建议我建个煤矸石砖厂，生产实心红砖，他还给了我一份资料。他的建议倒是不错，如果建个煤矸石厂，夏天制砖、冬天生产蜂窝煤，一年四季都有活儿干。只是建一个煤矸石砖厂投资最少也要几十万，咱俩谁也没有那么多钱。我把资料带来了，你要是感兴趣拿回家慢慢看吧。”说完我把资料拿出来交给春花，打算到车间看看，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