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热热闹闹散了席,送走四个老人,我站在饭店门口搓了搓胳膊。秋夜的风带着凉意,许博突然伸手牵住我,掌心的老茧擦过我无名指的婚戒,像块温热的砂纸。
「包我很喜欢。」他晃了晃手里的剑桥包,牛皮在路灯下泛着温润的光,「眼光还是这么毒。」
我低头看他的白衬衫,领口敞着,露出喉结上的汗渍。想起半小时前他替我挡下老爸灌的白酒,说「孕妇闻不得酒味」,喉结滚动着喝下半杯冰水。
「去后海走走?」他指了指马路对面,霓虹灯在他镜片上投下细碎的光,「消食儿。」
后海的风裹着水草味,岸边的槐树影影绰绰,像无数只攥紧的拳头。许博的手很稳,拇指轻轻摩挲我手腕内侧,那里有块淡褐色的胎记,他总说「像颗小咖啡豆」。
「其实我一直怕失去你。」他突然开口,鞋尖踢开脚边的石子,「从第一次在酒会上看见你穿白裙子开始。」
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酒会,他穿着挺括的西装,袖口别着银袖扣,而我踩着十厘米高跟鞋,裙摆被空调风吹起,露出脚踝。那时我不知道,他躲在柱子后看了我整整十分钟。
「我知道你爱我。」我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块浸了水的海绵,「那天那个女人来闹,你把我护在身后……」
他突然停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把我的头发吹到脸上。「别说了。」他声音沙哑,指尖替我理头发,却不小心勾住发丝,「疼吗?」
我摇头,盯着他眼下的青黑。这些日子他总熬夜,书房的灯亮到凌晨,烟灰缸里堆着我买的戒烟糖,包装纸皱成一团。
「我对不起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抖,小腹突然一阵抽痛,像有只小手在抓挠,「我脏,我贱,我 ——」
「闭嘴!」他猛地把我拽进怀里,下巴抵着我发顶,力气大得像要把我揉进骨头里。我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混着雪松香水,突然想起办公室里的芳姐,想起她耳坠上的珍珠在小毛胸前晃动。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这些年我只知道拼事业,以为给你买包买珠宝就是爱,其实根本不懂你要什么。」
我想起梳妆台上积灰的 Tiffany 项链,想起他送我时说「女人都喜欢这个」,而我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他陪我看场电影。
「那个姓陈的……」他顿了顿,手在我背上轻轻拍打,像哄孩子,「他给不了你未来,而我可以。」
我抬头看他,发现他眼角有了细纹,笑起来却还是当年那个会在我痛经时煮红糖水的男孩。眼泪突然涌出来,滴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那里绣着我们的结婚日期。
「叫老公。」他指尖抬起我的下巴,拇指擦过我眼角的泪痣。
「老公。」这两个字滚出舌尖时,像块含化的水果糖,又甜又酸。
他突然低头,嘴唇压在我额头上,带着烟酒混合的味道。我攥紧他的衬衫下摆,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跟远处酒吧传来的鼓点一个节奏。
「别哭了,孕妇不能哭。」他声音里带着笑意,手滑到我肚子上,轻轻摩挲,「再哭孩子该抗议了。」
我破涕为笑,想起上周孕检时,医生说「孩子很活跃」,许博盯着屏幕,眼睛亮得像有星星。他指尖隔着布料触到我的妊娠线,那里已经有了淡淡的痕迹。
「玩个游戏吧。」他突然抱起我,往湖边的石头走去,「输了要罚亲亲。」
「许博!」我惊呼,手勾住他脖子,闻到他发间的薄荷洗发水味,「这么多人呢!」
「哪儿有人?」他挑眉,下巴指了指空荡的岸边,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棵歪歪扭扭的树,「再说了,你老公抱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石头被夜风晒得凉凉的,他坐下时把我放在右腿上,膝盖微微弯曲,让我坐得更稳。我能感觉到他大腿肌肉的起伏,像块紧实的面包。
「游戏名字叫 ——」他凑近我耳边,热气喷得我脖子发痒,「是的,老公。」
「什么鬼游戏?」我笑出声,手捶他肩膀,却被他抓住手腕,按在胸前。
「很简单,」他指尖划过我锁骨,停在领口边缘,「我问你问题,你只能回答「是的,老公」,答错了 ——」他故意拖长声音,「要亲我十下。」
我盯着他眼底的戏谑,突然想起新婚时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后抱着我转圈圈,直到两个人笑倒在沙发上。那时我们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甜下去。
「第一个问题,」他拇指摩挲我掌心的纹路,「你爱我吗?」
「是的,老公。」这次没犹豫,话脱口而出时,小腹又轻轻动了一下,像小鱼摆尾。
「第二个问题,」他嘴唇擦过我耳垂,「你愿意跟我过一辈子吗?」
「是的,老公。」我攥紧他的衬衫,闻到洗衣液的薰衣草香,那是我上周新买的味道。
「第三个问题,」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这里面装的全是你,信吗?」
我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一下下撞着我的掌心。远处的酒吧传来歌声,唱着「爱是漫长的告别」。我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是的,老公。」我说,主动凑上去,吻住他的嘴唇。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味,却又像块慢慢融化的巧克力,甜得让人发晕。他手环住我的腰,指尖掐进我的软肉,像要把我嵌进他的肋骨里。
「犯规了,」他喘着气,额头抵着我额头,「还没问完呢。」
我笑了,手滑到他后颈,摸到那道小时候爬树摔的疤。「那就继续啊,」我说,「不过输的人要帮我洗衬衫。」
「遵命,老婆。」他低头咬住我下唇,轻轻厮磨,「不过现在 ——」他手滑到我大腿内侧,轻轻捏了一把,「先罚你亲我十下,少一下都不行。」
湖面上吹来一阵风,把岸边的灯笼吹得晃了晃。我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吻落下来,像春天的雨点,砸在久旱的土地上。远处传来游客的笑声,却又像隔了层毛玻璃,模糊不清。此刻只有他的温度,他的味道,他掌心的老茧,和肚子里轻轻的胎动,提醒着我,这一切不是梦。
「许博,」我在他唇间呢喃,「谢谢你没放弃我。」
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像要把所有的遗憾和过错都揉进这拥抱里。后海的水轻轻拍打着岸边,像在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又都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