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仁哥和我趁着只有他巡逻的时候，开始了我们的计划。

为了避开可能的监控，我先在医院大厅漫无目的地兜了几圈，然后才装作心急火燎地冲到前台：“医生！我手机丢了！您这儿能帮忙查查监控吗？”

前台小哥正埋头搓着手里的Xbox手柄，闻言头也不抬：“这里查不了监控，找保安带你去监控室查。”保安“正好”是大仁哥。推开监控室的门，一股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监控员歪在椅子上鼾声正浓，几块大屏幕漆黑一片，只有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充电指示灯幽幽地亮着。大仁哥凑近，轻轻推了推他肩膀：“兄弟，醒醒？”

监控员一个激灵，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睡眼惺忪地瞪着大仁哥，又看向我这个游客，瞬间搞明白了：“哦，丢东西了？想查监控？”

我点头如捣蒜，刚想开口说手机掉了，监控员打断我，继续说道：“那可真是不巧，监控前几天碰巧坏了。”

我问：“那要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他不屑一顾，闭上眼睛说道：“修好你也找不到了，因为今天是坏的，没录上。”他睁开眼睛，瞟了一眼大仁哥，继续道：“运气好的话，下个月能修好，这个月就不要来烦我了，我工作很忙的。”说完他继续闭上眼睛睡觉了。

万幸的是，还好手机丢了是谎言，既然监控“坏”得如此彻底，至少一个月内，我们的“换尸”行动风险骤降。

运送整个爹的风险实在太大，虽说没监控，但也人多眼杂。我们只能化整为零，像蚂蚁搬家。今天是一条裹在厚重冬衣下的胳膊，明天是塞在宽松裤管里的腿。在无人的角落，我将这些“零件”悄无声息地交接给大仁哥，再由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太平柜。运了几天就差不多换完了，最后剩个躯干是最难运的。四肢部分相对好处理，低温下腐烂缓慢，气味也还能忍受。如果把躯干也分开，就太难拼了，里面有很多器官，很容易就会露出破绽，只好整个运输。

到了深夜，我打开冰柜，他爸比我胖一圈，实在是想不到怎么运输的好，之前放一肢当我肚子上，都很勉强了。可今天大仁哥一个人执勤，而且随着时间逝去，爹在冰柜里也会腐烂，发出尸臭味。现在风险已经降低到最低了，之后再怎么样，只会更危险，只能放手一搏。

我套上件大仁哥的旧工装，把大仁哥的塑料储物箱腾空。冰冷的躯干被小心地放进去，旁边塞上胶水、针线。箱盖用宽胶带严严实实封死，再贴上刚打印好的“生化污染”警示标志。这伪装看似粗糙得经不起推敲，但在行色匆匆的路人眼里，一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箱子，足以让他们本能地绕道而行。

我弓着腰，拼了命推着这个“高危”箱子，在医院外围快步走。临近入口才放缓速度，装模作样地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小心，仿佛里面装着随时会泄露的致命病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这份“小心”倒有一大半是真的——唯恐被人识破这拙劣的戏码。

“小心，让一让。”我边说边前进，他们看我打扮的很专业，也可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之没人来检查或阻拦。他们都离我很远。

和大仁哥碰头后，保险起见，我们决定同行。他像个尽职的保安在我附近逡巡，一旦有人靠近，立刻板起脸呵斥：“绕开绕开！没看见警示吗？危险物品！”那语气里，竟隐隐透着一股即将大功告成的亢奋。这是最后一次行动了，只要把躯干放进去拼好，最后把目标的身体放进箱子里，运出来就完成了。

顺利来到停尸间，大仁哥帮忙把太平柜里的少年遗体抬出来，再把父亲的躯干拿出来，把少年的尸体轻轻抬进“生物危害废物容器”后，就去望风了。

拿起针线，准备缝合最后的部分，一股异样感猛地攫住了我。我几步蹿到大仁哥身边，扯了扯他袖子，声音发紧：“大仁哥！不对劲！”

“啥？”他立刻警觉。

“你……过来看！”

他凑近太平柜，顺着我手指看去——父亲的腹部，此刻鼓胀得骇人，皮肤绷得发亮，像下一秒就要裂开。

“之前……没这么大吧？”

他声音干涩：“绝对没有！”

我喉咙发紧，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我们是不是……忘了处理内脏？”

死一般的寂静在停尸间弥漫。几秒钟后，大仁哥狠狠抹了把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妈的！瞧我这脑子，缝，小心点缝吧！”

只能这样了，我继续缝合，需要更小心，因此花费的时间也更久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缝合处的皮肉在压力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那声音越来越密，腐烂产生的气体终于寻到合适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漏出来。那味道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每一次吸气都像被按进腥咸浑浊的海水里，灌满口鼻，直冲脑髓。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手指颤抖着将针线舞成了残影。终于缝完了最后一针，线脚歪歪扭扭，如同潮退后搁浅在滚烫沙滩的海星，腕足无力地蜷曲着，勉强维系着最后的形状，但至少……暂时兜住了。

大仁哥捏着鼻子凑近，最后看了一眼太平柜中面目全非的父亲，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朝我使了个眼色，两人屏住呼吸，合力将那具拼凑好的躯体，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挪进了冰冷的太平柜。沉重的金属抽屉合拢的刹那，紧绷的神经才敢稍稍松懈——这荒诞而惊悚的任务，总算……完成了。

推着那个散发着余臭的箱子往外走，我和大仁哥目光一碰，想到这桩匪夷所思、缺了大德的勾当，一股荒诞绝伦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我们死死咬住嘴唇，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无声的狂笑在压抑的走廊里显得格外诡异。

到了前台，还能闻到一丝腐臭味。

“谁！谁在那？！”男人的声音大呼，是那个保安大哥的声音，他不是休息吗？

大仁哥抓住我的手，将我用力一拽。

一道刺眼的手电光柱猛地扫了过来！保安大哥紧张地握着警棍，声音因为用力而发颤：“谁？！出来！老子可是练过的！为了省那几个钱，老子就睡在这！”他哆嗦着点了根烟，试图给自己壮胆：“偷东西的见多了，偷得满身臭烘烘的倒是头一遭！咋的偷东西路上还晕车吐了？”

他继续扯着嗓门说着无意义的话给自己壮胆，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听不清，我俩才从Xbox手柄里钻了出来。

大仁哥紧张的心脏咚咚直跳：“还好Xbox手柄缝隙大到能把人塞进去。刚刚真是多有得罪，为了不被发现，只能强行拉着你一起进来了。”

头次见大仁哥吓成这样，我强忍着笑意道：“没事！咱俩谁跟谁。”

话刚说完，一束光照到了我的脸上。“原来是你这个小偷！”他怒吼道，还好没认出来我。仔细一想他都没见过我，但他见过大仁哥！

绝不能让他看清大仁哥！电光火石间，我像颗离膛的子弹般猛扑过去！他猝不及防，吓得怪叫一声，手电筒脱手飞出，“啪”地摔在地上，光亮瞬间熄灭。黑暗中，他胡乱伸手想抓我，我抡起拳头不管不顾地砸向他护住头脸的胳膊，一边打一边低吼。他只能狼狈地格挡，带着哭腔喊：“别打了！打人犯法啊！”趁他慌乱格挡的间隙，我猛地后退一步，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特制的“结婚证”——这玩意儿能搞成，还得感谢那些在社交平台上吵架的热心网友。当初大仁哥提供的保安照片注册了个小号，发了有争议的CP图，还打了动画标签。结果有人急了，“人肉开盒”我，居然把保安大哥的身份证照片发了过来！这才让我钻了空子，办出了这个结婚证。

“看清楚点，现在可是‘家务事！’”

他被结婚证震惊到大脑短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还在想自己啥时候结的婚，还有了个老婆？

那本凭空出现的“结婚证”像一道定身咒，把他死死钉在原地。他瞪大眼睛，嘴巴无意识地开合，脑子里在想“我啥时候结的婚？老婆哪儿来的？”趁他思考愣神的功夫，我转身就跑，和大仁哥合力推起箱子，朝着医院大门亡命狂奔！

冲到门口，门卫大爷被我们这不要命的架势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厉声喝问：“站住！干什么的！”他冲出岗亭想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大仁哥对着他大吼：“右！快往右！要不然就撞上了！”门卫大爷条件反射般遵从了这避免碰撞的指令，猛地向右一闪。箱子擦着他的衣角，我们将全身力气灌入脚底，像两颗被弹射器推出的铁丸，终于冲出了医院大门！冷冽的空气灌入肺叶，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