貂蝉捏着纸团的手指几乎要嵌入掌心，纸角的朱砂印在雪光下像滴未干的血。她贴着假山绕了三圈，确定身后没有董卓的暗卫，才提起裙裾往望台狂奔。绣鞋踩碎冰棱的声响在寂静的眉邬格外刺耳，她不得不扯下金钗，让乌发披散遮住半张脸 —— 这副模样若被董卓撞见，定会被当作偷情的贱人活活打死。
望台的铜灯在风雪中明灭，吕布的身影映在冰墙上，手中方天画戟的戟尖正一下下戳着砖缝。听见脚步声，他猛地转身，戟尖划破空气的锐响让貂蝉脖颈发寒。"奉先……" 她低唤，看见对方铠甲下露出的衣角，正是三天前她偷偷塞进吕布营帐的绣着并蒂莲的汗巾。
吕布的喉结滚动，目光掠过她小臂上的齿痕："疼吗？" 貂蝉摇头，从袖中摸出个琉璃瓶，里面装着董卓每日服用的 "永葆青春散"："华佗说，再服三日，他的心血就会被砒霜吸干。" 她忽然抓住吕布的手腕，将冰凉的掌心贴在对方铠甲的兽首纹上，"明日冬至宴，他要穿九章衮服，戴十二旒冕冠 —— 那是天子的仪仗。"
吕布的瞳孔骤缩。他当然知道，董卓早已在眉邬私造龙袍，甚至让方士在铜雀台埋下 "受命于天" 的石碣。此刻貂蝉眼中倒映着望台外的火光 —— 那是董卓的工匠在搭建祭天台，松木支架上缠着朱红绸带，像极了当年洛阳宫廷的焚尸架。
"王允在眉邬西坳埋了二十车硫磺，" 貂蝉的声音被北风扯碎，"李肃的死士藏在送粮车队里，只等你在宴会上摔碎玉杯……" 她忽然解下腰间的香囊，里面装着王允给的 "假传圣旨" 的黄绫，"届时我会打翻他的醒酒汤，你就用这戟 ——" 她指尖划过戟尖的血槽，"刺他心口。"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子时三刻。吕布忽然摘下头盔，露出额角被董卓酒盏砸出的淤青："你可知，他今日对李儒说，等破了袁绍，就将你献给南匈奴单于？" 貂蝉的睫毛剧烈颤动，想起上个月在偏殿听见的对话 —— 董卓醉醺醺地摸着她的头发，说 "美人如兵器，当赠予能为孤开疆拓土的犬马"。
"我不怕死，" 她忽然笑了，笑容比眉邬的雪更冷，"但我怕你像当年杀丁原那样，又认贼作父。" 吕布的脸色瞬间铁青，方天画戟 "当啷" 落地。那是他永远的痛 —— 为了赤兔马和黄金，他亲手斩下义父丁原的头颅，如今想来，竟与董卓用貂蝉做诱饵如出一辙。
"不会了。" 吕布弯腰捡起戟，戟尖在冰面上划出火星，"这次，我要亲手剜出他的心肝，给丁公、给你父亲、给天下被他残害的百姓陪葬。" 他忽然解下铠甲，露出里面绣着貂蝉闺名的贴身小衣，"你瞧，我从未忘记过自己是谁。"
貂蝉的泪水终于落下，却在触及面颊时被寒风吹成冰晶。她将琉璃瓶塞进吕布掌心，转身欲走，却被对方拉住手腕。吕布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王允连夜赶制的 "讨董檄文"，墨迹未干的竹简上，"弑君者吕布" 五个字格外刺眼。
"若我死在铜雀台，" 吕布的声音低沉如冰下的暗流，"就把这檄文贴满长安城墙。" 貂蝉点头，忽然听见望台下方传来皮靴踩雪的声响 —— 是董卓的亲卫巡逻队。她猛地推开吕布，将布包塞进假山石缝，转身时已换上谄媚的笑靥，正迎上巡逻队长狐疑的目光。
"原来是貂蝉姑娘，" 队长的眼神在她披散的头发上打转，"董太师正在找您，说冬至宴的翟衣少了颗东珠。" 貂蝉按住狂跳的心脏，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珍珠 —— 那是吕布刚才塞给她的，带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劳烦带路，" 她轻声说，"我这就去首饰阁查看。"
望着貂蝉被带走的背影，吕布忽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这一次，绝不再做他人手中的刀。他摸出王允给的密信，"貂蝉泣血" 四字已被掌心的汗渍晕开，却像刻进了骨子里。远处的铜雀台忽然亮起灯火，九盏青铜灯树照亮了董卓的鎏金战车，车辕上立着的，正是那面绣着龙纹的 "董" 字大旗。
子时四刻，王允在长安城头望着眉邬方向的灯火，忽然看见西北天空腾起一颗红色信号弹 —— 那是李肃的死士已就位。他摸出袖中的铜镜，镜面上映着自己鬓角的白发，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看见吕布的亲卫正捧着个木盒，里面是貂蝉剪下的长发，发尾系着他送给吕布的珍珠。
"温侯说，" 亲卫低声道，"明日冬至宴，若听见铜雀台传来三声戟鸣，便是动手之时。" 王允点头，指尖划过木盒边缘的刀痕 —— 那是吕布用方天画戟刻的 "死" 字。他忽然望向南方，仿佛看见袁绍的大军正在黎阳津集结，而曹操的密使，此刻正藏在自己的马车里。
眉邬深处，貂蝉跪在首饰阁里，看着工匠们在翟衣上缝制东珠。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洛阳，王允第一次带她见吕布时，那个少年将军望着她的眼神，像望着天边的明月。如今明月仍在，却要照着这人间地狱的崩塌。
当更夫敲响丑时的梆子，貂蝉终于等到了机会。她故意碰倒烛台，在混乱中偷走了董卓的 "传国玉玺" 拓本 —— 那是王允需要的 "董卓谋反" 的铁证。雪越下越大，她望着首饰阁外的铜雀台，灯火通明如白昼，却照不亮这深宫里的万千冤魂。
貂蝉摸着鬓角的珍珠，听见远处传来三声清越的戟鸣 —— 那是吕布在望台试戟的声音，也是这个时代，即将改写的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