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莫云潇站在西郊乱葬岗的边缘，半边脸覆盖着幽蓝冰晶，右眼泛着淡淡的金芒。冬日的寒风卷着枯叶和碎雪，在坟茔间呼啸而过，如同无数冤魂的呜咽。
林小七已经带着血镜前往皇城。莫云潇手中只握着一块普通的铜镜——这是障眼法，他必须让李寒镜相信血镜还在他手中。
右臂的冰晶已经蔓延至胸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莫云潇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要么救出崔明远，要么死在这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寒镜得到完整的血镜和寒玉。
"来得真准时，我的好弟弟。"
清冷的女声从背后传来。莫云潇缓缓转身，看到李寒镜站在三丈外的一座荒坟上，白衣胜雪，长发如瀑，手中握着一面与他昨日所见相似、却更加明亮的血镜——阳面镜。
"崔明远呢？"莫云潇开门见山。
李寒镜轻笑，衣袖一挥。地面突然裂开，一座冰棺从地下升起。棺中，崔明远双目紧闭，胸口完全被红冰覆盖，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莫云潇握紧拳头，冰晶在指节处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放了他。"
"血镜呢？"李寒镜反问。
莫云潇从怀中取出铜镜："在这里。先放人。"
李寒镜眯起眼睛，阳面镜微微倾斜，一道红光射向铜镜。片刻后，她突然冷笑："骗我？这不过是块普通铜镜！看来你不在乎你'兄弟'的死活了？"
她手指一勾，崔明远胸口的红冰突然加速蔓延，转眼覆盖了下巴。崔明远在昏迷中痛苦地抽搐起来。
"住手！"莫云潇怒吼，"血镜在皇上那里！你拿不到了！"
"愚蠢！"李寒镜面色骤冷，"你以为把阴面镜交给李崇明就能阻止我？他根本不懂如何运用血镜之力！"她突然从坟头飘然而下，阳面镜红光大盛，"既然你不配合，那我就直接取你体内的寒玉！"
莫云潇早有准备，在红光袭来的瞬间侧身闪避，同时右手一挥，一道冰墙拔地而起，挡住了红光。冰墙与红光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碎冰四溅。
"你的控制力进步了。"李寒镜略显惊讶，"看来阴面镜帮了你不少。可惜..."她突然加速，身形如鬼魅般绕到莫云潇左侧，阳面镜直照他冰封的右脸，"血镜认主，你永远无法真正掌控它！"
红光近距离照射在莫云潇右脸的冰晶上。刹那间，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席卷全身！他体内的寒玉剧烈震动，狂暴的寒气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横冲直撞！右脸的冰晶瞬间增厚，向脖颈和胸口蔓延！
"啊！"莫云潇跪倒在地，右手死死抓住胸口，感觉心脏都要被冻结了。
"痛苦吗？"李寒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只是开始。当年李崇明毒杀父皇时，他的痛苦是你的千倍万倍！莫家满门被屠时，你母亲的绝望是你的千倍万倍！"她的声音因仇恨而颤抖，"这江山本该是你的！这天下本该由我们姐弟共同执掌！而你，却甘愿做仇人的走狗！"
莫云潇强忍剧痛，抬头看向李寒镜扭曲的面容。在这一刻，他突然看透了这位"姐姐"的本质——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她要的不仅是复仇，更是权力，是毁灭一切后的重生。
"你...疯了..."莫云潇咬牙道，"玄冰大阵一旦启动...半个中原都会...化为冻土...百姓何辜..."
"一将功成万骨枯！"李寒镜厉声道，"新秩序的建立，总要有人牺牲！"她再次举起阳面镜，"最后一次机会，交出阴面镜和你体内的寒玉，我可以饶崔明远一命。否则..."她看向冰棺，崔明远身上的红冰已经蔓延至鼻梁。
莫云潇知道，李寒镜不会信守承诺。但此刻，他别无选择。必须拖延时间，等林小七将消息带给皇帝...
"好..."他装作屈服的样子，"我带你去...拿阴面镜..."
李寒镜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聪明的选择。"她手指轻弹，崔明远身上的红冰停止了蔓延，"带路。"
莫云潇艰难地站起身，右半边身体几乎完全被冰晶覆盖，行动僵硬迟缓。他故意带着李寒镜绕远路，朝皇城相反的方向走去。
寒风渐起，乌云密布，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荒芜的田野和枯树林。莫云潇能感觉到阳面镜的红光一直锁定着他的后背，稍有异动就会遭到致命一击。
"还有多远？"李寒镜不耐烦地问。
"前面...那片林子..."莫云潇指向远处的一片黑松林。就在李寒镜目光移开的瞬间，他突然转身，右手猛地拍向地面！
"冰封·千仞！"
无数冰刺从地下暴起，如同獠牙般咬向李寒镜！同时，莫云潇左手一挥，一道冰刃直取冰棺的锁链！
"找死！"李寒镜怒喝，阳面镜红光暴涨，袭来的冰刺瞬间化为齑粉。但她没料到莫云潇的真正目标是冰棺——冰刃精准地斩断了锁链，棺盖滑开，崔明远的身体滑落出来。
莫云潇趁机冲向崔明远，却在半途被一道红冰屏障挡住。李寒镜飘然落在他面前，眼中杀意凛然："我改变主意了。先杀你，再取寒玉！"
阳面镜的红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直刺莫云潇心口！千钧一发之际，莫云潇右眼的金芒大盛，体内寒玉剧烈震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喷涌而出！他双臂交叉于胸前，幽蓝冰晶瞬间增厚，形成一面冰盾。
轰！
红光与冰盾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莫云潇被冲击力掀飞数丈，重重摔在崔明远身旁。冰盾碎裂，右臂的冰晶也崩裂大半，露出下面惨白如纸、布满冻伤的皮肤。
"咳咳..."他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艰难地爬向崔明远。崔明远的气息已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红冰覆盖了整张脸，只剩下嘴唇还露在外面。
"崔兄..."莫云潇左手颤抖着按在崔明远心口，试图将体内残存的金色寒气渡过去。但这次，寒气刚一离体，就被李寒镜的阳面镜干扰，消散于无形。
"感人至深。"李寒镜缓步走近，"可惜，你们今天都要死在这里。不过别担心，很快整个皇城的人都会来陪你们。"
她高举阳面镜，镜面突然映照出皇城的虚影——那虚影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冰封！莫云潇心头一震，难道玄冰大阵已经启动了？不，时间不对，距离冬至还有五天...
"幻觉..."他立刻明白过来，"阳面镜能制造幻象..."
"聪明。"李寒镜冷笑，"但很快就不只是幻象了。阴面镜虽然在你同伴手中，但只要我得到你体内的寒玉，再加上阳面镜，足以启动简化版的大阵。皇城，将在一夜之间化为冰雕展览！"
莫云潇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李寒镜有备用计划！即使没有完整的血镜，她也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必须阻止她...但如何阻止？自己重伤濒危，崔明远命悬一线...
就在绝望之际，莫云潇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李寒镜手中的阳面镜，镜面边缘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痕，与他之前发现的阴面镜裂痕位置几乎对称！
破而后立，冰消雪融...
血镜本是一体，被人为分裂成阴阳两面。而那道裂痕，就是它的弱点！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莫云潇脑海中成型。他强撑着坐起身，故意露出讥讽的笑容："你...永远无法...完全掌控血镜...因为它...拒绝你..."
李寒镜面色一沉："胡说什么？"
"血镜...需要皇室血脉...和莫家血脉...同时激发..."莫云潇断断续续地说，同时暗中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你只有...皇室血脉...所以阳面镜...也有裂痕..."
李寒镜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冰冷："那又如何？杀了你，取走寒玉，裂痕自会修复！"
"不..."莫云潇摇头，"寒玉...已经与我的血脉...融合...杀了我...它就会...碎裂..."
这是虚张声势，但李寒镜似乎有些动摇。她低头查看阳面镜的裂痕，就在这分神的瞬间，莫云潇用尽全力，猛地扑向她！
"找死！"李寒镜反应极快，阳面镜红光爆射。但莫云潇不闪不避，任由红光穿透左肩，鲜血刚涌出就被冻结。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阳面镜的裂痕！
"冰封·凝！"
莫云潇右手最后三根未被冰封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阳面镜的裂痕上。体内残存的金色寒气全部涌出，顺着裂痕注入镜中！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荒野。阳面镜的裂痕瞬间扩大，镜面上的红光如同被打破的水面，剧烈波动起来。李寒镜尖叫一声，想要抽回镜子，但为时已晚——金色寒气与红光激烈冲突，镜面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不！"李寒仪惊恐地看着爱镜，"你做了什么？！"
莫云潇瘫倒在地，气息奄奄。他的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冰晶正向心脏蔓延。但看着李寒镜慌乱的样子，他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血镜...本该破碎...你强行修复...违背天理..."
"我要你死！"李寒镜彻底暴怒，不顾阳面镜的异常，再次催动红光射向莫云潇。但这次，红光变得极不稳定，在半途就消散了大半，剩余的威力只在地面炸出一个小坑。
趁此机会，莫云潇艰难地爬回崔明远身边。李寒镜暂时无法使用阳面镜，这是最后的机会。他左手按在崔明远心口，不顾自身安危，将体内最后一丝力量——包括维系生命的元气——转化为金色寒气，注入崔明远体内。
"活下去..."莫云潇低语，感觉意识开始模糊，"替我...阻止她..."
崔明远身上的红冰开始微微松动，但莫云潇的冰封却加速蔓延。冰晶覆盖了他的脖颈，向脸颊攀爬，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李寒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疯狂的怒意，"我要你们一起死！"
莫云潇无力地回头，看到李寒镜手持一柄冰剑，向他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了...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李寒镜持剑的手腕！她痛呼一声，冰剑落地。紧接着，数十名禁军从树林中冲出，为首的正是林小七和...皇帝李崇明！
"保护莫爱卿！拿下逆贼！"皇帝厉声喝道。
莫云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皇帝亲自来了？还带着禁军？看来林小七成功将消息带到了...
李寒镜见势不妙，抓起受损的阳面镜，身形如鬼魅般后撤。"李崇明！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她厉声笑道，"冬至之日，玄冰大阵照样启动！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一道红光亮起，李寒镜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禁军想要追击，被皇帝抬手制止："先救人！"
莫云潇感到有人将他扶起，温暖的披风裹住了他冰封的身体。皇帝亲自蹲下身，查看他和崔明远的伤势。
"莫爱卿，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莫云潇想说什么，但冰晶已经覆盖了下巴，无法开口。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是崔明远脸上红冰融化的景象，和林小七泪流满面的脸...
黑暗。温暖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莫云潇的意识才慢慢浮出水面。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周围有淡淡的药香。尝试动弹手指，发现右臂依然沉重如铅，但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师父！您醒了！"林小七惊喜的声音传来。
莫云潇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华丽的寝殿，窗外阳光明媚。林小七守在床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显然哭了很久。
"崔...明远..."他嘶哑地问道。
"崔大人没事了！"林小七连忙道，"您最后输入的金色寒气清除了大部分红冰，太医们又用火云芝和赤阳参调理，崔大人已经脱离危险，只是还在昏睡。"
莫云潇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臂——冰晶消退了大半，只覆盖到手肘处，但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白色，仿佛失去了生机。
"皇上...？"
"皇上亲自带兵救的你们！"林小七兴奋地说，"我一进宫就遇到了刘公公，他直接带我去见了皇上。皇上听了血镜的事，立刻调集禁军，亲自出宫！"
这出乎莫云潇的预料。皇帝竟会为了他们亲自涉险？是真心相救，还是另有所图？
"血镜...？"
"阴面镜皇上已经收好了。他说镜中的裂痕确实是关键，已经命工匠研究破解之法。"林小七压低声音，"师父，皇上还说了，您是先帝血脉的事...他早就知道。"
莫云潇心头一震。皇帝早就知道？那为何...
门被轻轻推开，皇帝李崇明缓步走入。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憔悴了许多，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但眼神依然锐利。
"退下吧，朕与莫爱卿有话要说。"皇帝对林小七挥挥手。少年行礼退下，轻轻带上门。
皇帝在床边坐下，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寒镜逃了，但阳面镜受损，短时间内无法兴风作浪。你做得很好。"
莫云潇想行礼，被皇帝制止："不必多礼。你的伤势很重，太医说寒毒已侵入心脉，寻常药物难医。"
"臣...无碍..."莫云潇艰难地说，"崔大人...？"
"崔爱卿无性命之忧，只是需要时间恢复。"皇帝顿了顿，突然话锋一转，"你可知，当年先帝为何要将你送出宫？"
莫云潇摇头。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问之一。
"因为预言。"皇帝的眼神变得深邃，"钦天监曾观星象，言皇室将出一位'冰魄皇子'，身负上古寒玉，可冰封千里，亦可拯救苍生。先帝认为这是吉兆，但太后和李崇义等人视你为威胁，欲除之而后快。先帝不得已，才将你托付给莫家。"
莫云潇震惊不已。自己竟是什么"冰魄皇子"？这听起来像是神话传说...
"寒镜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个预言，认为你是她复仇的关键。"皇帝继续道，"她不知从哪找来了血镜和寒玉的记载，妄图利用你启动玄冰大阵，冰封皇城，重夺皇位。"
"那...玄冰大阵...？"
"冬至之日仍是大凶之时。"皇帝面色凝重，"虽然阳面镜受损，但寒镜手中已有六块寒玉，若她铤而走险，仍可能造成巨大灾难。我们必须阻止她。"
莫云潇沉默片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陛下...为何救我？我若死...对她反而是...打击..."
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铜鼎——正是莫云潇之前在御书房见过的那只。鼎身刻满古老的符文，与血镜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
"因为这个。"皇帝打开鼎盖，里面是一小块蓝色的冰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这是最后一块上古玄冰的碎片，也是...治愈你的唯一希望。"
莫云潇瞪大眼睛。那冰晶的气息，与他体内的寒玉如出一辙！
"血镜本是一体，后被分裂。寒玉本是七块，实为一块。"皇帝的声音如同梦呓，"当年先帝将最大的一块融入你体内，剩下的六块分赐重臣。而这一小块，是核心中的核心，一直由历代皇帝秘密保管。"
"它...能治好我？"
"不能。"皇帝摇头，"但能帮你平衡体内的寒玉之力，延缓冰封。要彻底治愈，必须集齐七块寒玉，让它们重新合一，回归最初的状态。"
莫云潇心中一动："所以...李寒镜收集寒玉...某种程度上...是在帮我？"
"她的目的是毁灭，不是治愈。"皇帝冷笑，"即使集齐七块寒玉，若不以正确方法引导，只会加速你的死亡。"他顿了顿，"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用自己作饵，引寒镜现身。"
被说中心事，莫云潇并不否认："这是...最快的方法..."
"太危险。"皇帝断然拒绝，"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朕另有计划。"他站起身，"好好休息。三日后，朕需要你和崔爱卿一起，执行一个关键任务。"
莫云潇想问详情，但皇帝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那个青铜鼎放在床头，里面的蓝色冰晶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与他体内的寒玉产生微妙的共鸣。
窗外，天色渐暗。距离冬至，还有四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