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径崎岖,密林遮天蔽日。
冷风肆虐,木叶萧萧飘零。
间或响起的一两声灰鸮哀啼,如尖利的冰刀,猝不及防地钻入人的耳洞,闻者无不胆颤心惊。
起风的天气,本不适合撑伞,但那参天的古木枝头,却忽然飘落了一个撑着红伞的白色人影。
伞若绯云,白衣胜雪,红白相衬,使这片野林突然现出了生趣。
那人影轻盈飘逸,看起来竟似是一位年轻女子。
女子在婆娑的枝杈之间回旋飘移,最终寻了一根斜出的枝干,收起红伞负于背后,轻轻一跃,侧卧于枝干之上,以手支腮,美目低垂,如瀑的乌丝飘若柔柳,洁白的裙裾翩然如蝶,容颜如画,神情悠然,仿佛身下躺着的并非弯曲坚硬的枝杈,而是柔软舒适的床榻。
女子正待入睡,却有一阵窸窸窣窣、仿佛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内。若是寻常人士,定会觉得那声音不过是耗子出洞、刺猬穿行,但听在高手的耳中,却能轻易地分辨出,那是一群人踩着小碎步在快速移动。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低声细语:“十个、二十个……四十个,原来这密林之中,竟藏了一个土匪窝!群匪出动,看来,是有人要倒霉了!”
女子所料果然没错,三里之外,野狼帮匪首郞风豪率领着四十名匪徒,弯着腰以小碎步在林间快速穿行。
他们很快便找到了一片适合埋伏的地方,有的爬树,有的挖坑,有的以草掩身,拉弓搭箭,描准了前方的一片空地。
那片空地平坦光滑,路过的商队都喜欢在这里小憩。
郞风豪藏身在树枝之间,鹰隼一样的目光来回逡巡。
今天这一票,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因为金主出的价格,足以让他成为匪中土豪。
忽然,郞风豪的眼睛亮了,目光所及之处,远远地出现了一行车队,车队高悬的旗帜上,一个大大的“沈”字映入了郎风豪的瞳孔。
“目标出现,大家隐藏好,听我号令!”
郞风豪一声令下,众匪顿时鸦雀无声,屏息凝视着目标空地。
马蹄嗒嗒,车铃叮叮,车队越来越接近空地。
马车上的沈不欢掀起车帘,探出头观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皱眉询问随行的管家:
“沈忠,我们还有多久到达神都城?”
“回公子,翻过这座山,再有百十里,就到了。估摸着还需要一日一夜的光景。”
“唉!人疲马倦,找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是!”
沈忠看到前方平坦的空地,便招呼大家把马车集中停在空地上休息。十几名马夫下车舒展了一下筋骨,便席地而坐,拿出水酒和干粮,准备慰劳疲惫不堪的身体。
车队的三十名护卫,则围在空地的边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预防有劫匪出现。
沈忠取出精美的点心和美酒,刚要递给沈不欢,就听到“咻”的破空之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枝羽箭,洞穿了一名马夫的胸膛。
可怜那名马夫刚刚把酒喝到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痛苦地喷了出来,然后萎靡倒地翻了白眼儿。
沈忠大惊失色,连忙高呼:“保护公子!”
三十名训练有素的护卫之中,功夫最高的十位立刻冲到前面,护住沈忠和沈不欢,其余的护卫,则守住了装满货物的马车。
“咻咻咻咻……”,破空声不断响起,数不清的箭矢像蝗虫一样飞了过来。
护卫们挥动兵器,奋力拨开箭矢,奈何箭矢如雨,箭雨中不断有人惨乎倒地。
沈不欢焦灼万分:“沈忠,你不是探过路吗?不是说这条路非常安全吗?怎么会有劫匪?”
沈忠冷汗涔涔,一边挥动兵器拨开射向沈不欢的箭矢,一边焦灼地回答:“回公子,属下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是属下一定会拼死保护公子的!”
说话间,又是接连几声惨呼响起,沈不欢惶恐地查看四周,发现马夫和护卫们死的死、伤得伤,只剩下寥寥几人还在拼命抵抗。
他惊恐之下,身子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心内思忖:“难道我这神都首富之子,今日竟要命丧这荒野从林?”
“嗖嗖嗖……”又是一波箭雨射来,沈不欢身前的护卫接连倒下,沈忠的右臂中了一箭,手中赖以护身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嗤”地一声,一枝箭射来,没入他的小腿,疼得沈忠大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沈不欢扶住沈忠,面对着飞来的箭,绝望地闭上了眼,他不敢想象自己被许多支羽箭射成豪猪的样子。
藏在树上的郞风豪,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看样子,今天这一票难度不大,马上就可以收工领赏了!
千钧一发之际,箭雨之中,突然飞来了一团白影和一朵绯云。
那团白影带动着那朵绯云,快如流星,疾如闪电,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沈不欢面前。
绯云舞动,白影翩跹,只听到一阵“嘭嘭嘭嘭”的声响,射到那朵绯云上的箭,竟全都被反弹了出去。
变故突起,郞风豪愤怒地瞪大了眼,定睛细看,才发现那朵绯云不过是一把红伞,而那团白影,也不过是一个纤细窈窕的女子!
“哪儿蹦出来的女人?居然敢坏大爷的好事?呆会大爷捉到你,定要先奸后杀,再剁成肉泥给兄弟们包馄饨!”
郞风豪脑子里刚闪过这个想法,就听到几声痛呼,转头一看,竟是几名兄弟被反弹回来的箭矢所伤。
“这是什么邪门的伞?怎么还会反弹?兄弟们,加速射箭!看她还能撑多久?”
沈不欢闭着眼睛,瑟缩着身子抖成一团,只听到耳边嗖嗖声响,却并没有箭矢落到自己身上。他惊讶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这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擎着红伞的白衣女子。
那女子乌发如瀑,体态轻盈,腰肢灵活柔软,进退腾挪之间,一双洁白如玉的纤手旋动着红伞,忽尔如流风回雪,忽尔如风卷残云,竟将射来的箭全部反弹了回去。
眼前的场景,红伞飘摇,白衣舒展,宛如绯云之下盛开了一朵冰清玉洁的白玉兰。
沈不欢又惊又喜:“沈忠,这位姑娘是你请来的救星吗?”
沈忠满脸疑惑地摇头:“回公子,属下只请了公子的好友叶寒声,并未见过这位姑娘。”
沈不欢仰天长叹:“这该死的叶寒声,到现在还没出现,真是太不靠谱了!”
白玉兰舞动着红伞,在沈不欢和沈忠周围飞速移动,舞出一道红白相间的跳跃的墙。一波一波的箭矢射来,又被红伞一波一波地反弹回去,随后密林中便传来一波又一波的惨叫声。
箭雨终于停止,郞风豪带着众匪徒,气势汹汹地从密林中冲了出来,将白衣女子和沈忠、沈不欢围在中间。
郞风豪长刀一举,指向白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女子轻轻旋身,将红伞靠在肩后,冲着郞风豪抛出一个轻蔑的眼神,然后贝齿轻启,吐出六个字:
“神游宗,南宫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