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武二头这么个牛逼哄哄的人,为什么只让别人叫他“二”哥,那是因为我们十九道门还有喷染哥这么一号人存在。
武二头还在学蹬小四轮的时候,喷染哥已经踩着二八大杠满巷子窜了,跟武二头每次打架打到一半就尿遁不同,喷染哥每次带大伙儿跟其他巷的孩子打群架,那是真冲在最前面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直杀的对面鬼哭狼嚎跪地唱征服。
过完那个夏天,喷染哥上了八中——黑桥镇唯一一所中学,也是全市响当当的名校。
和市里的一中不同,一中校友自豪之处在于他们有校友年前当了院士,八中的名气来源于每年县里公审大会的枪毙名单上都少不了他们校友,我们那有句口头禅——八中八中,就是不中,读书不中,搞对象中!
武二头说他亲眼所见,八中几个精神小伙把一小妹剥的只剩内 衣裤,站在校门口揽客,5块钱摸一把。
我爸也说有回喷染哥班上来卫生院体检,就像放进来一群配种的公鸭,那个闹腾,几乎要把诊室的顶棚给掀了。
有小护士怒了,大喊“坐下!”,然后就见喷染哥嘻嘻哈哈,一屁股坐在小护士大腿上,然后biu的一声……大伙儿在哄笑中欣赏小护士面红耳赤的表情。
喷染哥自打上了初中,他那二八大杠上就经常载着不同的小妹回来,那时他脚还够不着脚踏,得站起来蹬。
有次我爸正坐诊,就见喷染哥同他兄弟,架着一小妹跑来诊室,也不挂号,当着诊室里一屋子人说,
“叔叔,我女朋友那东西来的有点多,您给开点药呗。”
我爸见那小妹被他俩架着,面色惨白,神色怪异,腰间围件长衫,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掀开一看,里边空荡荡的,光着大腿,上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血丝。
找来妇科大夫一起看,才知大事不好。
赶紧按压止血,打上针,通知家人,联系救护车转市里的大医院……据说后来的诊断是直肠YD瘘。
啥叫直肠YD瘘?通俗点说,就是他和他兄弟,一人走前门,一人走后门,走得太急,把生娃的通道和拉屎的通道捅穿了。
我爸说这俩小狗男女等救护车的时候还搁长凳上抱着吧砸吧砸亲嘴,一个喊“公公”,一个喊“宝宝”。
就是这么个祸害,但架不住人家嘴甜,见谁都大哥大姐大叔大妈叫个不停,手脚还利索,每回我爸扛袋米上楼,我妈拎个垃圾下楼,但凡喷染哥看到,总是笑嘻嘻地抢过手里,道声,
“放着我来,您别烦!”
以至于我妈每回都骂我不会学喷染哥来事儿,说,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而且那时每家每户大人都没空管自家娃,也指望着喷染哥能罩着些,不受镇上其他大孩子欺负,因而这货小小年纪打架、逃学、搞对象,大人们非但不指责,反都夸他有能耐。
喷染哥平日里确实也挺罩着咱们,若不是发生了下面这件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想象有一天我会挑战他在十九道门的地位。
有天日头不错,小雪姐端着一盆衣服在院子里晒,晾衣服的杆儿塌了,小雪姐一人扶着有些吃力。
喷染哥见了,跑来搭把手,帮她一起晾,一来二去,俩人就聊开了。
喷染哥攥了件我的小内裤,就那种上边印着米老鼠的小三角裤,问,
“你娃的?”
小雪姐白了他一眼,
“滚蛋!老娘才多大,哪来的娃?”
喷染哥又扯起一件纯白色的小背心,拿在手上左瞧瞧,右看看,问,
“你穿这个?”
小雪姐脸一红,一把抢过去,骂道,
“看啥看!没看过啊?没看过回家看你妈的去!”
喷染哥非但不恼,反而嬉皮笑脸,
“咱看的多了去,就寻思你这么个漂亮人儿,咋穿这么老土的?”
然后凑到小雪姐耳边,悄声说,
“等明儿咱送你个骚点的小奶罩,那才衬你身子。”
“你……”
小雪姐顿时脸羞得通红,咬紧了嘴唇,好半天才
“付小川(喷染哥的大名)!你往后再给我提那个字,当心我大嘴巴子抽你!”
我原一直以为小雪姐气的是他说她“骚”,后来才明白女生更在意的是那个“土”字。
武二头见了这一幕,火急火燎地跑来,跟我说不得了了,
“你姐让喷染哥盯上了,往后还能是你的人不?!”
在我看来,武二头纯属皇帝不急太监急,她是她,我是我,她怎么就成我的人了?再说就算她是我家“童养媳”,那跟你有啥关系?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自打那天后,小雪姐就经常偷拿我妈的眉笔和口红,对着镜子描描画画,还爱上了抄歌词,抄的全是那年代的土味情歌,什么“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什么“我爱的人已经飞走鸟”……
小雪姐只读了小学三年级,但人机灵好学,就靠着一边抄歌词,一边问大人,竟也认了许多字。
有回我翻她衣物,里边果然藏了件小奶罩,黑色丝质的,上边有镂空的图案,但她身上穿的仍是那件老土的白色小背心。
至于是不是喷染哥送的,我倒不关心,但自打她和喷染哥混熟以来,俩人经常在一块耍,以至于冷落了我,这我就不能忍了。
那段日子,邻里都说小雪姐一到下午放学的时间就急吼吼地跑出来,站在巷子口张望,见我回来,就交待几句把我打发回家,然后接着张望。
直到喷染哥蹬着二八大杠回来,她就迎上去,俩人一路有说有笑,尤其听他讲到那些当混子的光辉经历,像什么:
“老们昨天体育课跳远,轮到女生跳时,我们用个套套装满水埋在沙里,就见一个大肥妞一屁股坐下去,‘咕哧’一声……”
“前天有个邻班的呆螺找我干架,被老子一竹竿捅到马桶里,那个呆螺肥的呀,老子捅了好几下他还在上面漂啊漂……”
他讲得人模狗样,她听得心驰神往,笑得花枝乱颤,讲着讲着,他胳膊就揽上了她肩,她时不时还举着小拳头作势捶他几下……我在阳台上望着他俩,心里酸溜溜的,心想这有啥好笑的?
也有几次,小雪姐把我打发走之后,又气冲冲地追上来,一言不发,抄起我手就往家走,看她那脸色我就知道回家没好日子过。
那是因为她见喷染哥的二八大杠上坐着别的妹子。
最要命的是,没人带我洗澡了。
以前都是小雪姐烧好洗澡水,伺候我入浴,现在得我光着身子守着澡盆,冻个瑟瑟发抖,等她对着镜子依依不舍地卸完妆,有时我催得急,就换来一句,
“姐有事,你自个洗!”
我这才知道啥叫失去才知道珍惜。那天我一个人泡在大澡盆里,水冷,心更冷,不知不觉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等了许久不见小雪姐来陪我洗澡,我就摸索着找出去,然后看见她和喷染哥坐在一个澡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