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杨武的指节捏得发白，指缝间还沾着昨夜赌桌上的烟灰。副驾驶的林小柔娇滴滴地哭成个泪人，睫毛膏混着雨水在脸颊拖出两道青黑的痕，像两条正在腐烂的蜈蚣。她的香水味与车内的烟味、皮革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我现在就去死。” 杨武无奈地看着坐在副驾驶的女人这副模样，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与绝望。这句话他不知道说过多少遍，每次都是在赌输之后，每次都像一把钝刀，割着两人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等会把债要来还上不就好了嘛。” 杨武大声呵斥着林小柔，声音里带着掩盖不住的烦躁。车载电台里突然响起一首欢快的流行歌，轻快的旋律与车内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他烦躁地一拳砸在中控台上，塑料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 “咔嗒” 声，音乐戛然而止，只剩下雨刷器机械的摆动声，如同他们婚姻里无休止的争吵节奏。
林小柔的哭声渐渐小了一些，她抽噎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如果要不回来呢？” 车窗上的水珠缓缓滑落，模糊了她哭红的双眼，映出杨武扭曲的倒影。雨幕中，红绿灯的光晕被拉扯成猩红的线，如同他们纠缠不清的债务，密密麻麻缠在脖颈上，勒得人喘不过气。
“要不回来我就去死！” 杨武将情绪发泄在汽车喇叭上，疯狂地催促着前方车辆。刺耳的鸣笛声在雨幕中炸开，前方的小轿车慌忙加速，溅起的水花扑在挡风玻璃上，与雨水混作一团。后视镜里，杨武瞥见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恍惚间竟觉得那是个陌生人 —— 曾经那个在工地挥汗如雨，发誓要给林小柔好日子的男人。
林小柔哭红的眼睛愤恨地看着杨武，“你每次都这样。” 她的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带着一种让杨武心悸的空洞。曾经，她的眼里满是爱意，会在深夜为他留一盏灯，会在他疲惫时递上一杯热茶。而现在，她眼角的细纹里都藏着疲惫与失望，每一道纹路都在诉说着这些年的煎熬。
他心软了，右脚踩在刹车上缓缓降低车速，“这次不一样，王老三那个老狐狸，欠我大哥十万呢，今天说好了见面！” 话虽如此，他的拇指却无意识摩挲着方向盘上的磨损处，那是无数个焦躁夜晚留下的痕迹。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早已成为他心虚时的习惯。
“是吗？” 林小柔冷笑一声，“这也才刚刚勉强能把一万块的窟窿给补上，杨武，你想想现在的你兜里有几块钱？” 她的语气里满是嘲讽。
杨武一脸疑惑地看着林小柔，“我钱不都在你那吗？我能有几个钱。” 话出口的瞬间，他看见林小柔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突然想起昨夜赌桌上，自己把工资卡押给庄家时的模样。那一刻，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裤腰，他却梗着脖子不肯露怯。可现在想来，那是多么愚蠢又可笑的行为。
“对啊，昨天就输完了啊，今天的债万一没要回来咱就别过了。” 林小柔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的暴雨，轻描淡写地将话说了出来，仿佛谈论的不是关于他们的感情，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路边的广告牌在雨幕中明灭不定，其中一块婚庆广告上，新人的笑容刺得她眼眶发酸。她想起去年婚礼那天，杨武握着她的手说 “一辈子不让你吃苦”，可如今，他们连最基本的安稳都成了奢望。曾经的山盟海誓，在现实的冲击下，早已支离破碎。
“瞅这事闹的，不过呗，大不了等有钱时候再把你给哄回来。” 杨武强装洒脱，手指却在汽车导航上机械地滑动，寻找着离他最近的民政局。导航语音突然响起：“前方路口右转，到达 XX 婚姻登记处。”
“挺好的，这么近。” 林小柔把脸侧在一边，手指却不安的玩弄起指甲。那涂着精致美甲的手，曾经为他织过围巾，做过可口的饭菜，如今却在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
“好。” 杨武不紧不慢地按照导航所说的路线行驶，同时不安的吞咽着口水。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他不想看林小柔，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雨幕，仿佛这样就能逃避即将到来的现实。
到了民政局门口，暴雨丝毫未减。雨水在地面汇成溪流，冲刷着台阶上的青苔。杨武夹着公文包下了车，他淋着雨站在副驾驶一旁对林小柔喊道，“你他妈赶紧给我滚下来！” 他的声音被雨声淹没，又像是被雨声放大，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林小柔害怕他会对自己做出怎样的事，她慢慢地推开车门。只见暴躁的杨武一把将她拉了下来。“磨磨唧唧的，喜欢让老子淋雨是吧。” 他无法掌控力气的大手硬拉着林小柔直往民政局里走。林小柔的高跟鞋在湿漉漉的地面打滑，她差点摔倒，却被杨武粗鲁地拽住，继续拖着往前走。
走进民政局大厅，暖气扑面而来，与外面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但这温暖，却无法驱散两人心中的寒意。大厅里人不多，只有几对情侣在办理结婚登记，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与杨武和林小柔的狼狈形成强烈反差。
在排队等待时，杨武和林小柔谁也不看谁，各自盯着地面。杨武的目光落在林小柔的鞋子上，那是一双他去年情人节送她的高跟鞋，鞋跟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鞋面上还有几滴泥水。
林小柔的思绪则飘回了刚恋爱的时候。那时杨武会骑着破旧的自行车，载着她穿梭在大街小巷。她抱着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背上，觉得那就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可如今，他们却要在这里结束这段感情。
终于轮到他们办理离婚手续。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询问着各种问题，杨武和林小柔机械地回答着。当工作人员问起离婚原因时，杨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小柔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感情破裂。” 这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
办完手续，工作人员把离婚证递给他们。杨武伸手去接，手却在发抖。林小柔接过离婚证，看了一眼，然后把它放进包里。两人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走出民政局，雨还在下。杨武看着林小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小柔也看着他，眼神里有一丝不舍，却更多的是解脱。“保重。” 林小柔说完，转身走进雨幕。
杨武站在原地，看着林小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帘中。他突然觉得一阵空虚，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雨水打在他脸上，混着泪水，流进嘴里，咸咸的，涩涩的。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觉得未来的路，像这雨幕一样，迷茫而又漫长。
他回到车上，发动引擎。车载电台又自动打开，这次播放的是一首悲伤的情歌。杨武听着歌，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杨武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看着车窗外的雨，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