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霜火同眠
极光宫崩塌的轰鸣渐渐远去,格若斯背着奥布嘞琳在雪原上艰难跋涉。她的银发垂落在他肩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梢还残留着极光宫的冰晶碎屑。
"放我下来..."奥布嘞琳的声音虚弱但坚定,"你的灵力消耗太大了。"
格若斯摇摇头,手臂将她往上托了托:"省点力气。寒鸦老人说前面有座猎人小屋。"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幸存的囚徒们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着。寒鸦老人走在最前,那只乌鸦头拐杖每次点地都会在雪中留下一圈黑色印记——这是他为后来者标记的安全路径。
奥布嘞琳的呼吸喷在格若斯颈侧,温热却断续。她的右肩有一道被冰姬玄阳杖灼伤的伤口,金红色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皮肉下蠕动,抵抗着她体内的玄阴灵力自愈。
"你看到了吗?"她突然轻声问,"在光茧里的时候..."
格若斯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些记忆碎片——冰凰公主绝望的眼神,染血的襁褓,极光宫追兵手中闪烁的冰���——像尖刺般扎在心头。
"看到了。"他最终回答,声音低沉,"她...我母亲...长得很美。"
奥布嘞琳的手臂在他胸前收紧了一分:"冰凰公主是极光宫百年难遇的天才。如果不是那场叛乱..."
她的话被一阵剧烈咳嗽打断。格若斯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渗入肩部衣料——是血,带着冰晶般的蓝光。
"别说话了。"他加快脚步,追上前方的寒鸦老人,"她情况恶化得比预想的快。"
老人回头瞥了一眼,乌鸦般的眼睛眯起:"冰火相克。玄阳杖的伤对玄阴灵脉如同剧毒。"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骨雕小瓶,"给她服下,能暂缓伤势。"
格若斯接过小瓶,里面是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松脂和铁锈的混合气味。奥布嘞琳闻到气味,异色双瞳微微睁大:"寒髓膏?这东西不是..."
"老乌鸦存货多着呢。"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快喝,前面就到安全屋了。"
奥布嘞琳勉强咽下药液,脸色立刻泛起不健康的潮红。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格若斯肩膀:"快走...药效只有..."
话音未落,远处雪线突然腾起一片白雾。寒鸦老人脸色骤变,拐杖重重顿地:"冰原狼群!怎么会在这个季节..."
格若斯极目远眺,白雾中确实有数十点绿光闪烁。但更令人在意的是,狼群上方盘旋着几只蛇纹乌鸦��—与他们在山洞外见过的一模一样。
"是暗影盟的探子!"他厉声警告,"狼群被控制了!"
仿佛印证他的判断,狼群突然加速冲来,队形诡异地整齐划一,完全不像野兽的散乱攻击。更可怕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几只冰原狼眼中闪烁着与暗影盟主相同的猩红光芒。
"带她先走!"寒鸦老人大喝一声,拐杖上的乌鸦头突然活了过来,发出刺耳嘶鸣,"沿着黑印走五百步,左转有块冰岩,后面就是安全屋!"
其他幸存者已经摆出防御阵型。格若斯知道这不是逞强的时候,点点头便朝着老人指示的方向奔去。身后传来狼嚎与灵术爆裂的混响,雪地被染上片片刺目的红。
奥布嘞琳在他背上剧烈颤抖,寒髓膏的药效似乎在与玄阳灼伤激烈对抗。她的银发开始结霜,呼吸间喷出的不再是白气而是细小的冰晶。
"坚持住..."格若斯喘息着在深雪中跋涉,"就快到了..."
当那块被积雪半掩的冰岩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时,格若斯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他用最后力气撞开冰岩后的木门,跌入一间散发着松木香气的小屋。
屋内陈设简陋但齐全:一张铺着兽皮的床,铸铁火炉,甚至还有个装满清水的大木桶。格若斯小心翼翼地将奥布嘞琳放在床上,立刻转身闩上门,又在门后堆了��把沉重的木椅。
"冷..."奥布嘞琳蜷缩起来,伤口处的金红能量已经蔓延到锁骨,"像火烧..."
格若斯单膝跪在床前,双手悬在她伤口上方却不敢触碰。他的玄阳灵力此刻成了毒药,而常规治愈术对玄阳灼伤毫无作用。
"《阴阳调和经》..."奥布嘞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第四章...灵力回流..."
格若斯立刻会意。那章记载着如何引导对方灵力在自身体内循环的方法,原本是用来帮助修炼的,但理论上也能用于疗伤。
"太危险了。"他摇头,"你现在经脉脆弱—"
"别无选择。"她咳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否则...一个时辰内...我的灵脉就会...崩溃..."
格若斯看着她逐渐结霜的睫毛,知道这不是夸张。他深吸一口气,迅速在脑海中回顾经文要诀,然后脱掉厚重外袍,仅着单衣坐到床上。
"可能会...很疼。"他轻声警告,双手轻轻捧住她的脸。
奥布嘞琳嘴角勾起一个虚弱的弧度:"哪次...不疼?"
格若斯额头抵住她的,缓缓闭上眼睛。玄阳灵力从丹田升起,通过经脉流向双臂。与此同时,他引导奥布嘞琳体内紊乱的玄阴灵力通过两人相触的皮肤流入自己体内。
最初只是刺痛,像是无数冰针顺着血管游走。但随着两股灵力在格若斯体内相遇,痛苦骤然升级——他的血液仿佛同时沸腾和冻结,肌肉痉挛到几乎撕裂。最可怕的是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被巨锤击中,又像是被冰锥刺穿。
奥布嘞琳的情况同样糟糕。她咬破了下唇才忍住尖叫,指甲在格若斯手背上留下深深血痕。玄阳能量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血肉发出轻微的嗞嗞声,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的铁上。
不知过了多久,平衡终于到来。两股灵力在格若斯体内形成微妙循环,如同两条首尾相衔的鱼,彼此追逐又互不侵犯。痛苦逐渐减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充盈感,仿佛每个细胞都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格若斯小心引导这种平衡能量返回奥布嘞琳体内。令人惊喜的是,混合能量所到之处,玄阳灼伤开始愈合,那些金红色的能量不再抗拒,反而融入她的玄阴灵脉,形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蓝金色灵力。
"成功了..."奥布嘞琳睁开眼,异色双瞳比往常更加明亮,左眼的冰蓝中带着金丝,右眼的琥珀色里掺入银芒。
格若斯想回应,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内侧浮现出与奥布嘞琳伤口相似的���路,只是颜色是相反的蓝银色。
"灵力烙印。"奥布嘞琳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震惊,"这是...灵魂契约的雏形。"
格若斯用拇指擦去嘴角血迹:"什么意思?"
"意味着我们的灵脉...已经开始自主融合。"她轻轻触碰他手臂上的纹路,"《阴阳调和经》最后一章提到过这种现象,称之为'同命契'..."
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格若斯立刻翻身下床,短刀出鞘。
"是我,老乌鸦!"寒鸦老人沙哑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快开门,有要事!"
格若斯拉开门闩,寒鸦老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兽皮斗篷上满是血迹。他身后跟着三个幸存者,个个带伤。
"狼群解决了,但发现了这个。"老人从怀中掏出一块黑色晶体,"暗影盟的传讯石。"
格若斯接过晶体,刚一触碰,晶体就投射出一幅光幕:暗影盟主站在某个洞穴中,身旁悬浮着七具冰棺,每具冰棺里都封存着一个年轻修士。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修士额头上全都有与格若斯相似的印记,只是颜色是暗红色而非金红。
"玄阳灵脉的...赝品。"奥布嘞琳不知何时站到了格若斯身后,声音颤抖,"他们用邪术人工培育..."
光幕中的暗影盟主突然转向观察者方向,仿佛能透过时空看到他们:"格若斯·冰凰,你以为毁了极光宫就结束了?游戏才刚刚开始。"他伸手抚过一具冰棺,"这些失败品虽然比不上正品,但足够打开'焚天炉'了。七日后,龙骨荒原见——除非你想看整个北境化为火海。"
影像戛然而止,黑色晶体化为粉末从格若斯指缝间流泻。
屋内一片死寂。半晌,寒鸦老人啐了一口:"龙骨荒原...那疯子想重启上古焚天炉!"
"什么是焚天炉?"格若斯问,手臂上的蓝银纹路隐隐发烫。
"上古时期用来炼制神器的熔炉。"一个幸存者回答,他是极光宫的典籍守护者,"传说能焚山煮海,后被玄阳玄阴两位大能联手封印。"
奥布嘞琳与格若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同时想到了光茧中那种奇妙的力量融合——也许那就是重现上古封印的关键。
寒鸦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从指缝渗出。众人这才发现他腹部有个可怕的贯穿伤,边缘结着诡异的黑冰。
"老家伙撑不了多久了。"他瘫坐在火炉旁,声音却出奇地平静,"听好,去龙骨荒原有条近道——穿过哭泣峡谷,从沸血温泉下潜,有一条地下暗河直通荒原腹地。"
格若斯单膝跪在老人身旁:"我们先帮你处理伤口。"
老人摆摆手:"省省力气。我这把老骨头早该入土了。"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枚乌鸦形状的骨坠,"拿着这个,能找到峡谷入口。另外..."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清明,依次扫过屋内每个人:"暗影盟主是冰姬的孪生兄弟,当年叛乱的主谋。他追求的不是力量,而是...复仇。"
这个惊人的秘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格若斯想起极光宫主临死前未说完的话,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他培育那些赝品玄阳灵脉..."
"为了重现当年的悲剧。"奥布嘞琳接话,异色双瞳中闪烁着顿悟的光芒,"冰凰公主不是死于叛乱,而是...某种献祭仪式。"
寒鸦老人点点头,呼吸越来越弱:"阻止他...否则历史会...重演..."
老人的头缓缓垂下,乌鸦拐杖咔哒一声裂成两半。奇怪的是,他嘴角却挂着释然的微笑,仿佛终于卸下了某个重担。
格若斯轻轻合上老人的眼睛,将骨坠郑重地挂在颈间。屋外,风雪渐起,呜咽的风声如同亡灵哀歌。
其他幸存者默默退到角落,给他们留下空间。奥布嘞琳站到格若斯身旁,两人一起望着老人安详的遗容。
"我们得休息一晚。"格若斯最终打破沉默,"明天一早就出发。"
奥布嘞琳点头,突然握住他的手:"同命契...意味着我们其中一人受伤,另一人会分担痛苦。"
格若斯翻转手腕,与她十指相扣:"也意味着力量共享?"
"理论上是。"她轻声回答,"但古籍记载,完整的同命契需要...更深的羁绊。"
她没有明说,但格若斯从她微微发红的耳尖读出了言外之意。极北之民相信,灵魂的联结最终会导向肉体的融合,这是最古老也最神圣的仪式。
炉火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成一个分不清彼此的剪影。格若斯突然想起母亲记忆碎片中的最后一幕——冰凰公主将灵力注入玉坠时,嘴角也是带着那样决绝而温柔的弧度。
"我去守夜。"他最终说道,轻轻捏了捏奥布嘞琳的手指,"你需要休息。"
出乎意料的是,奥布嘞琳摇了摇头:"今晚...我们一起。"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同命契需要...近距离维持。"
格若斯看着她泛起红晕的侧脸,突然明白了这个提议背后的勇气。对自幼在极光宫严苛戒律下长大的奥布嘞琳来说,主动提出共枕而眠比面对冰姬需要更大的勇气。
"好。"他简单回应,不愿让她难堪。
夜深时分,小屋在风雪中吱呀作响。幸存者们已在角落挤作一团入睡,炉火也添足了柴。格若斯和奥布嘞琳和衣躺在窄小的床上,背对背,中间留着一条小心翼翼的缝隙。
格若斯能感觉到她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比常人低,但对玄阴灵脉来说已经算得上温热。更明显的是那股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雪松与冰薄荷的混合,让他想起极光宫那些幽蓝的冰晶走廊。
"格若斯..."奥布嘞琳突然轻声唤道,"你恨极光宫吗?"
他思考了一会儿:"恨那个体制,但不恨其中的人。"转身面对她的后背,"包括你那位...冰姬师父。"
奥布嘞琳的肩膀微微颤抖:"我本该杀了你的。第一次见面时...我的任务是..."
格若斯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但你没有。"
"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眼睛。"她慢慢转过身,异色双瞳在炉火映照下如同宝石,"和冰凰公主...一模一样。"
两人的脸此刻近在咫尺,呼吸交融。格若斯注意到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极细的冰晶,随着眨眼轻轻颤动。
"睡吧。"他轻声道,克制住吻她的冲动,"明天还有很长的路。"
奥布嘞琳点点头,却在不经意间将额头抵在了他的锁骨处。这个小小的亲昵举动让格若斯心头一热。他小心地环住她的肩膀,感到她的身体逐渐放松。
屋外,风雪越发猛烈。但在这个简陋的小屋里,两颗饱经创伤的心却找到了暂时的安宁。炉火渐弱时,格若斯隐约感到奥布嘞琳的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臂上的蓝银纹路,如同确认一个珍贵的秘密。
在坠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听到她极轻地说了一句什么,像是"不要再次离开",又像是"这次一定守护"。但也许,那只是风雪的呜咽与炉火的噼啪交织出的幻觉。
而在小屋的屋檐下,一只蛇纹乌鸦静静注视着这一切,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当确定所有人都已沉睡后,它振翅飞入茫茫雪夜,朝着龙骨荒原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