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后的晚风带着铁锈味，杨武的额头贴着车窗玻璃，冰凉的触感混着伤口的刺痛。
“美好家园到了。” 刀疤一脚刹车，轮胎在泥地里打滑。杨武的头再次撞在玻璃上，疼痛让他眼前金星直冒。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摸到那张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塑料封皮上还沾着林小柔的泪痕。
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门把手上的警戒线被风雨撕成碎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刀疤踹门的力道震落墙皮，露出底下崭新的乳胶漆墙面。杨武踩着满地烟头拾级而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墙面上未干的 “拆” 字涂鸦。奇怪，这栋楼明明挂着 “施工重地” 的牌子，却有股刚装修完的甲醛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让人喘不过气。
三楼拐角，刀疤的皮鞋突然踩碎一个玩具车。粉色的车轮滚到杨武脚边，他蹲下身捡起，塑料边缘还带着齿痕，显然是被小孩咬过。
“王老三！别逼老子砸门！” 刀疤的吼声惊飞了窗台上的乌鸦，扑棱棱的黑影里，杨武看见窗帘缝隙透出的微光。那光线昏黄而温暖，与楼道里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房门被踹开的瞬间，一股廉价香水味扑面而来。房间中央摆着个方形餐桌，一个女人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男孩。她的睡裙沾着水渍，头发油腻地贴在脸上，却戴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绿光。男孩睁着大眼睛，眼神里满是恐惧，手里还攥着半块咬过的饼干。
“杨武！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 刀疤揪住杨武的衣领，后槽牙上的烟渍几乎戳进他眼球。女人惊恐地抱着孩子，身体不住地颤抖。杨武看着女人手腕上的月牙形胎记，莫名觉得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房间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对可怜的母子，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墙角堆着几袋廉价的挂面和小孩吃的零嘴，窗台上摆着几盆蔫头耷脑的绿萝，唯一像样的家具就是那张餐桌，桌面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划痕。
“你们走吧，你们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十万。” 女人一边抽泣一边更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男人跑了，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
“可以但没必要哈。” 杨武连忙摆摆手说，“我们呐，只认钱。”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一直听老大说王老三很精明，怎么会把家眷留在这么个破地方？而且这女人戴着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显然不像是穷困潦倒的样子。
女人将目光投向杨武，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小兄弟，王老三他已经跑去美国了，你们在这守着是没有用的。” 她说话时，翡翠镯子不经意间撞在桌角，发出清脆的响声。
“还美国，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此时，刀疤正坐在餐桌上恶狠狠地盯着这对母子。他掏出匕首，在桌面上划来划去，木屑纷飞，“要不这样，你跟我们走，等找到王老三，让他亲自来赎人。”
男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女人慌乱地哄着孩子，一边转头对刀疤喊道：“别伤害我儿子！我什么都听你们的！”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翡翠镯子在她手腕上晃动，折射出冷冽的光。
“等等。” 杨武突然开口，拦住了正要动手的刀疤，“先别着急。这女人说王老三去了美国，我们总得验证一下。” 他转头看向女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出国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张机票存根，手却在递出的瞬间又缩了回去：“这是他走前留给我的，说等安顿好了就来接我们。” 她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可我知道，他不会回来了。”
刀疤一把夺过机票存根，借着手机的光亮查看。那是一张三天前飞往洛杉矶的机票，乘客姓名赫然写着 “王建国”—— 王老三的本名。刀疤眉头紧皱，将存根扔在地上：“就算他跑了，这债也得有人还。把这女人和孩子带走！”
“不要！” 女人尖叫着，紧紧抱着孩子往墙角缩。男孩吓得脸色发白，嘴里不停喊着 “妈妈”。杨武看着这对母子，不由得一阵心酸。
“算了，打电话问问老大怎么说吧。” 杨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刀疤狐疑地看着杨武：“你小子是不是心软了？别忘了，老大也只认钱！” 他的目光扫过女人的翡翠镯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把镯子摘下来，抵一部分债。”
女人慌忙护住镯子，摇头如拨浪鼓：“这是我婆婆留给我的，不能给你们！” 她的动作太大，扯到了男孩的胳膊，男孩又一次哭出声来。
“给脸不要脸是吧？” 刀疤站起身，匕首直指女人的咽喉。
“我给，我给！” 女人无力地哭喊着。
等刀疤一行人离开后，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女人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男孩还在抽泣。杨武看着这对惊魂未定的母子，心中五味杂陈。他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几百块钱，放在餐桌上：“买点吃的吧。”
女人看着钱，又看看杨武，眼中满是惊讶：“你能再多给些吗？我不是嫌少，我是想去美国找王老三，他这次去美国实际上就是为了投奔我一个在美国的亲戚。”
杨武苦笑一声，转身走向门口：“如果是真的，你到时候带张美元回来让我长长见识。” 他的声音很轻，随后他将自己的银行卡丢在这张方形小餐桌上。
回到车上，刀疤拍着杨武的肩膀：“刚才在里面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他发动车子，车灯照亮前方的雨幕，“老大心情要不好咯。”
杨武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窗外。雨又下了起来，打在车窗上，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那对母子，又或许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车子渐行渐远，杨武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刚才的女人发来的短信：“一个星期后见。” 他的心猛地一沉，手指在键盘上悬了许久，最终只回了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