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时,严先生去了一桌送行宴,说是某君之子拿了某国某大企业的聘用,便像是办升学宴百日宴似的,把前些日替某君跑过公安领馆的腿、递过不大不小的红,这类某君父母的一干亲故,“叫起来吃个饭”,大家夸赞几句,观赏下全国前三大学本硕的烫金本领,喝了一顿小酒,抓了几颗糖。
“那人要去哪国什么企业啊?”
“我没问过。问这些干什么?”
而且说是某君,也不是为了略写,实在是连严先生也不知他那几十年牌友儿子的名字,甚至不敢说能够确认这小孩的姓氏,“他当然该跟爹姓的……但我记得有人喊他用的是他妈的姓……那或许又是名字?他这个年纪也总有些这种父母复姓吧。”
也是那天,赵女士提着新买的两大袋零食在路上走着。他的几个子侄来了他家,他说他觉得小孩子只喜欢吃藏在小塑料盒里的甜咸酸辣,他买了许多,在小区门口,一个斯文的邻居在停车时提议帮他拎着,他领了情,他们便一同走着、走着,遇上了那位热情的阿姨。
“买得东西多哦?”
“是。”
“不该买这些小零食的。什么棕榈油添加剂的,手机上说了,要得癌的。”
他们分别,然后斯文人也在楼底与赵女士分别。他某个侄子跑下楼,看着斯文人离开,加了一句,“你找小三?”
“哪里说的。手机上?”
“电视里说的。”指的是电视中的手机,那些藏在天线盒子递送的电波里、被宽屏的无法凭触碰互动的玻璃板呈现于液态晶体与穿丝细体的烫热里的,与手机上的app相比版本更老旧使用更不便的方块。
夜里,严先生去赵女士家接孙子。孙子嘴里包着粽子,手里提着一小盒粽子。
“有粽子了,不要不要。”
“哎呀无所谓的。就当送给你们家老大。他要高考。”
“高考和粽子有什么关系?总不会因为他要高考就能多吃几个粽子。”
“老大不吃我吃。粽子哪里够吃?隔壁张婆婆经常提一大包粽叶从他们老家回来。”
回去的路上,孙子把玩着不允许被吃下的粽子。“两碗饭!一盘牛肉!四个粽子!你妈看见了,那绿衣罩蓝口罩都等不得换冲回来给你一剪子!”
孙子说:“大家都在意高考得很嘛!”
“是啊。很正常嘛。”
“就在意那一天?”
严先生从书柜里递给我他的笔记,是他那一届毕业生送他上车时留的笔记。“期望,祝贺,开玩笑讲两句嫉妒。”
“现在呢?都不联络也是常事嘛。”
某君的名字是什么?阿姨怎么知道的棕榈油?
“但是,以前是有人在有人请才有人说,现在呢?”划开手机,找到那几个App,不熟悉的搜索栏下是从未看见过的标题与封面。“现在是人人讲,人人说。”
“我也用手机,里面不多见这个。”
“咦?这怎么弄的?给我搞一搞。”
“我会!我会!”
孙子一口吨噗送进了剩下的那小半皮蛋,咕噜咕噜着,用严先生写废宣纸的无墨的白角,擦拭着他即将划开屏幕指点字母、却仍然有着咸黄或油腊的年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