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普施善果超沉没,梦中渡厄传圣教(中)
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福船组成的锥形阵,狠狠插入傲来国船团之中,一路行来皆是所向披靡,以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直奔岛津义弘旗舰所在而去,恍若卤水点豆腐,又好似热刀切黄油,端的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子乔麾下福船只有十余艘,于汪洋大海之上,击溃敌军易如反掌,可若想全歼来敌,却是难如登天。子乔故意不去理会,周遭那些漏网之鱼,任由他们逃出生天,只一门心思的直奔岛津义弘而去,要演一出斩将夺旗的好戏。
眼瞅着主帅那边形势危急如火,那些已被福船教过做人的倭人船只,此刻也顾不上打捞落水的袍泽,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坚定信念,陆续调转船头,毫不犹豫地加入到了,“护卫岛津大人侧翼”的队伍当中。这些船只阵型全无,三五成群的凑在一处,全然不顾岛津义弘的指挥号令,借着风势水利是越开越快,与自家旗舰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远。十余艘福船锐不可当的破浪而来,仿佛秋风扫落叶似的,将岛津义弘布下的锋矢大阵,轻易破掉大半,整个傲来国的船队,如今已是摇摇欲坠,岛津义弘所在的旗舰,此刻更是危如累卵。
眼瞅着大祸即将临头,岛津义弘面如金纸嘴唇铁青,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些朝自己驶来的庞然巨舰。此时此刻,岛津义弘深知,身为一军主帅的他,必须要做些什么,徒劳无功地发号施令也好,扯着嗓子鼓舞士气也罢,哪怕就是拔出佩刀,胡乱说几句豪言壮语,给自己壮胆也行,无论他做什么,也会比这般呆若木鸡地干瞪眼要强。可是岛津义弘此刻,浑身上下,却是止不住地微微发颤,灵魂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一股难以名状的巨大恐惧感,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发不出半点声音。
一个传令兵跪在岛津义弘身前,火急火燎地禀报着军情,岛津义弘双眼虚望着前方,竟恍若充耳不闻一般。突然间,那十余艘福船之上,再次响起成片的嗡鸣震颤之声,紧跟着便看见,数十只闪着耀眼寒芒的巨大弩箭,带着连串破空声划破天际,朝着傲来国船队暴射而去,宛如流星赶月似的。巨弩扫过之处,但见血水共残阳一色,木屑与断肢起飞,八牛弩的第二轮齐射,毫无疑问的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一说一,八牛弩造成的伤害虽然骇人,却并非不能承受,但此刻那些倭人,却早被吓的屁滚尿流、销魂丧胆了,纵使还有一战之力,奈何士气全无,傲来国船队的阵型,终是彻底崩溃。原本作为肉盾,挡在岛津义弘面前的战船,凡是还能动的,俱是四处奔逃、作鸟兽散,端的是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刚才也不知怎的,有一根弩箭,穿过前方船只的风帆,竟好死不死地射中了,岛津义弘所在旗舰的桅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桅杆应声断裂,正好砸在岛津义弘身旁不远处,风帆直接落在甲板上,将数十名倭人兜头盖脸罩住,旗舰上顿时乌泱泱乱作一团。眼瞅着对面一艘巨舰,正气势汹汹的迎头撞来,舰首的青铜撞角上,闪着夺人心魄的寒芒,旗舰上的舵手被吓得汗毛倒竖,也不等岛津义弘下令,出自本能地将舵打满,想要紧急避让。虽说是船小好调头,奈何旗舰失了桅杆,动力大减之下,舵手想要迅速改变航向,谈何容易,结果终是缓不济急,慢了不止一拍。
“哐”的一声巨响,岛津义弘的旗舰,在转向过程中,被子乔的福船狠狠撞上了船尾,甲板上一阵地动山摇,十余名倭人瞬间落入海中。幸运的是,舵手前面打舵的骚操作,使得旗舰在最后时刻,堪堪避过了船身要害,没有被福船直接撞散;不幸的是,船尾被福船撞了个稀巴烂,大量海水顺着破洞涌入船舱,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工夫,船上的倭人,就得化身游泳健将了。
岛津义弘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的巨舰,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意识到,死亡已是近在咫尺,念及于此,身体便不受控的,瑟瑟发抖了起来。
“比起葬身鱼腹,还是选择剖腹吧,至少还能为岛津家,多少留些体面”,岛津义弘心底暗叹一声,面如死灰地从腰间刀鞘中,缓缓取出一柄怀剑来。岛津义弘持刀在手茫然四顾,只见周围人,皆如无头苍蝇似的乱做一团,身边亲兵也是不知去向。岛津义弘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打算剖腹,可仓促间,他竟连个介错人也寻不到。
该说不说,这人要倒起霉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岛津义弘只是想死的体面些,可就连这点儿愿望,怕也是实现不了了。也许是时来运转、否极泰来,正当岛津义弘走投无路、坐以待毙之时,突然间自九天之上,却凭空响起一道,肃穆庄严的纶音,“岛津义弘,尔可知罪否”,这便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那纶音声如洪钟笼盖四野,一时间,战场中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为之一振,许多已经逃到战场边缘的倭人,闻言更是被惊的不知所措,只得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天。岛津义弘茫然无助地瞪大双眼,循着声音仰头仔细观瞧,赫然发现遥远苍穹下,不知何时,竟多出一道祥云,云上绽放着七彩霞光,光晕之中隐隐约约,能窥见三道人影,却是看不清面貌。
岛津义弘怔楞了片刻,立刻扔掉手中怀剑,五体投地的匍匐在甲板上,声嘶力竭地高喊道,“仙人在上,岛津义弘知罪了。还请仙人您大发慈悲,救我一命”,说罢便以头抢地,将甲板砸的框框作响。“岛津义弘,尔不是知罪了,尔只是怕死罢了”,云上正中那道人影幽幽一叹,义正词严地继续说道,“岛津义弘,尔与尔兄长二人,为一己私欲便擅动刀兵,意欲侵占汕口镇,今日遭此一劫,乃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只可惜,尔兄弟二人自作孽,却要凭白搭上这,千余条无辜性命。尔兄弟二人罪孽之深,擢发难数、罄竹难书,今日便是叫你,形神俱灭于此,也难抵尔罪之万一”。
“仙人在上,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无论仙人如何罪我、罚我,我岛津义弘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希望能用我这条命,稍稍抵偿我与兄长的罪孽,如此便是神形俱灭,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岛津义弘磕头如捣蒜,言辞恳切额头渗血,他心中一片雪亮,既然仙人肯纡尊降贵献身于此,说不得自己尚有一线生机,只要牢牢抓住这个机会,说不得自己真能,死中得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