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光透过镂花窗棂,斑驳地洒落在青云馆的讲堂内。
柳夫子轻抚胡须,目光炯炯,环顾着一众求知若渴的学子,声音醇厚:“当今我朝盛世,百业兴旺,瓷器一道更是大放异彩。然需居安思危,方能长久。今日便以耀州窑为例,探讨如何让其持续兴盛,诸位且各抒己见。”
话音刚落,一位身着灰布长袍的学子站起身:“学生以为,应多招募工匠,扩大窑厂规模,产量上去,收益自然多,耀州窑便能愈发兴盛。”
曹家公子轻摇折扇,反驳道:“不可!工匠众多,技艺难免鱼龙混杂,恐损耀州窑之清誉。依学生之见当务之急是制定严苛的烧制标准,保证瓷器品质。”
萧景翊听了片刻,从容起身,眉眼间透着自信,先向夫子恭敬一揖:“夫子,学生以为,耀州窑虽如今风光无限,但市道变幻无常,窑瓷之销或盛或衰难以预料,应重视商路拓展与瓷艺求新。如今西夏与辽邦对我朝瓷器需求渐长,可派得力商贾深入其地,了解风土人情与喜好,烧制符合当地特色的瓷器,方可拓宽销路。”
众人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交头接耳,对他的见解颇为认同。
萧景翊刚落座,顾言卿稳步站起,他一袭青衣,风度翩翩。
“萧兄所言极是,拓展商路确为良策,可传承与保护耀州窑独有的技艺同样关键。学生认为可设立窑神祭典,岁末定期举行,可聚匠人之心,交流心得,承袭祖训,使匠人对技艺心生敬畏,矢志不渝。同时,选拔年轻聪慧的学徒,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一对一传授,确保技艺传承不断。”
柳夫子频频点头,面露欣慰之色:“景翊着眼市场,言卿注重传承,皆切中要害。策论就是要立足当下,洞察未来,心系家国。望诸位牢记,日后入仕,定要为我朝繁荣贡献力量。”
……
青云馆的课业结束,学子们纷纷起身,整理书卷,三三两两走出讲堂。
学堂的院落内,顾言卿赶上萧景翊,与他并肩而行,轻声笑道:“萧兄今日所言甚是精辟,你我虽思路各异,却殊途同归。”
萧景翊回以微笑,故意说:“你的见解虽好,可我觉得毫无新意,哪个窑场不知道传承技艺的重要性?”
顾言卿一愣,旋即笑道:“萧兄莫要取笑,新意不在多,而在切合实际。”
那群无知的姑娘又聚在一起偷瞧顾言卿,还好没有苏姑娘。可想到苏姑娘向对方表达心意的情景,萧景翊忍不住轻声调侃道:“顾兄的才华总会有人欣赏,你瞧,一群无脑之人又在偷看你。”
顾言卿无奈摇头:“萧兄休得取笑,要不是因瑞宁郡主,恐怕各家千金倾慕之人是萧兄您,我也可落得清闲自在。”
“哼,我劝你还是快些成亲,否则你这模样不知会祸害多少姑娘?”萧景翊懒得再理顾言卿,自顾朝前走。
顾言卿轻叹一声,朝那群姑娘们微微颔首,跟在萧景翊身后向外走。
瑞宁郡主突然出现,挡住萧景翊的去路:“景翊哥哥这就要走吗?不如我们去南园圃走走?”
郡主出现,顾言卿不能不知礼,上前拜道:“郡主安好。”
“安好安好,快走吧,别在此打扰我们。”瑞宁郡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挥手示意顾言卿退下,目光却紧紧锁定萧景翊,满眼期待与柔情。
顾言卿无奈一笑,识趣地离开,心想:“刚才还说我,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依我看,你比我还惨。”
萧景翊心中无奈,故作自在的样子:“南园圃多没意思,再说那里的池水不吉利,我才不愿意去。”
瑞宁郡主满心疑惑:“你上次不是说南园圃大好春光,景色宜人?”
“此一时彼一时。”萧景翊勉强地应对着。
瑞宁郡主依然不愿放弃:“既然你不愿去南园圃,不如我们先不乘坐马车,步行一段,到南街时再分别。”
萧景翊无奈点头答应,心想这郡主真是难缠:“既如此,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瑞宁郡主笑语盈盈;萧景翊却沉默不语,心中暗自盘算如何脱身。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他却充耳不闻,只盼这段路能快点走完。
萧景翊本不想向郡主提及去耀州之事,在他看来此事与郡主毫无关系。可总不能这么沉默着,需说些什么。
再说郡主迟早会知道,若他去了耀州后被她知晓,肯定会气呼呼跑到永宁侯府寻事。不如提前告知,省得给家里人添麻烦。
“郡主,过几日我会去趟耀州。”
瑞宁郡主闻言,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耀州?那可是偏远之地,景翊哥哥为何要去?”
萧景翊也停下脚步:“还不是为了明年的春闱?”
“既是为春闱为何青云馆的其他公子不去?偏偏你去?”
萧景翊迅速想到一个理由,故意装作神秘的样子,悄声哄骗道:“郡主在青云馆这么久,应该也瞧出来,我与柳夫子关系不错。柳夫子是太学博士,与一位翰林学士来往甚密,他私下告诉我翰林学士明年春闱会参与出题,而这位翰林学士跟我一样是个爱瓷之人,多次去过耀州,恐怕明年春闱的策论要往这方面出题,你说我要不要去耀州?”
瑞宁郡主恍然大悟,肯定道:“既如此,肯定要去。”
萧景翊担心郡主将他临时编的瞎话告知雍王,还需叮嘱几句:“千万不能将我刚才告诉你的说给雍王,雍王殿下若知道,太后就会知道,太后一旦知道还不得反映到官家那里?官家一旦知道,肯定会临时换出题的人,我的努力不就白费?”
“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父王你去耀州的真实原因。”
“也不能告诉青云馆的其他姑娘们。”
“景翊哥哥不必叮嘱,我什么都明白,你能将如此私密之事告诉我,是信任我,我又岂会口无遮拦到处乱说?放心,谁我都不会讲。”
萧景翊闻言,心中稍安,行礼道:“多谢郡主。”
“耀州那么远,好久会见不到你。”瑞宁郡主的脸上出现担忧之色,很快想到一个好办法,“要不我跟你一起去耀州?”
萧景翊怎么都没料到郡主会有此等想法,连忙摇头:“郡主身份尊贵,怎能随意远行?再说雍王也不会同意。若郡主真的为我考虑,千万别跟着去,只怕雍王问得过多,将我的小心思给暴露出来岂不坏事?”
瑞宁郡主认为她的景翊哥哥说得没错,点点头:“有道理,为了景翊哥哥,我就不跟你一起去,在汴京等你归来。你去耀州的日子,我也懒得去青云馆,老实待在家里。”
萧景翊心头沉重,何时才能摆脱郡主对他的情意?为何每次无论他如何暗示,这位郡主总是不知?
考虑到雍王和郡主的身份,他不敢以伤害郡主的方式拒绝,只能暗示或是远离。可暗示的方式她不接,远离的方式她又不懂,真是进退两难。
两人终于走到南街,是该分开的时候,等郡主上了雍王府的马车离开后,萧景翊才有了轻松感。
影驰将马牵到公子跟前,萧景翊翻身上马,回永宁侯府。
……
一早,文襄侯带着装有五代时期的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的锦盒,前来拜访雍王。
雍王赵颢已过而立之年,身边有一位王妃,为重国夫人冯氏,还有一位侧妃庞氏,膝下有四子一女。女儿瑞宁郡主为庞氏所生,深得雍王宠爱。
雍王府内,一片静谧,偶尔几声鸟鸣,更衬得王府清幽无比。
雍王赵颢身着一袭暗纹锦袍端坐在书房的檀木椅上,身姿挺拔,英俊的面容中透着几分深沉;双眸则深邃如渊,暗藏着旁人难以捉摸的心思。
管家匆匆走进来,微微欠身:“王爷,文襄侯求见,还说带来一件宝贝要献给王爷。”
赵颢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笑意:“哦?让他进来。”
片刻后,文襄侯步入书房,手中捧着精致的锦盒。他快步上前,对着赵颢行了个大礼:“拜见雍王殿下,愿殿下福泽绵延。”
赵颢抬了抬手,示意他免礼,目光落在锦盒之上:“文襄侯客气了,听闻你带了件稀罕物?”
文襄侯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露出里面那只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
“殿下,此乃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制作工艺独特,世间罕见,是我那耀州的女婿所赠,特来献给殿下,望殿下喜欢。”
赵颢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起身用手轻轻摩挲着壶身:“的确是个好物件。不过,我怎么听说你那女婿将此物送给了司马相公?”
文襄侯赶快解释:“都是谣传,苏耀祖一得此物,便赠予我,跟司马相公毫无关系。”
赵颢收回手:“文襄侯送本王如此贵重之物,不知想差遣本王为你做什么?”
文襄侯被吓坏,一双老腿跪在地上。
一旁的雍王担心不已,怕他一不小心将宝贝不慎掉在地上,趁机上前接住锦盒:“如此宝贝之物,可得小心些。”
赵颢将锦盒放在桌上,坐回檀木椅:“文襄侯一把年纪何必跪我?说吧,有何事相求?”
文襄侯赔笑道:“苏耀祖和他儿子被流放儋州,期限一直没个准信儿,还望殿下能在太后和官家面前美言几句,将期限给确定下来。”
赵颢沉吟片刻:“苏家之事非同小可,本王需慎重考虑。看在这款难得的青釉刻花提梁倒流壶的份上,本王会尽力而为。”
文襄侯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连连叩首:“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赵颢挥了挥手,示意文襄侯起身:“你且先回去,待本王有了消息,自会通知你。”
文襄侯千恩万谢,小心翼翼地退出书房。
赵颢目送他离去,眉头微皱,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在这件事上权衡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