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去的人呢?”
“已经带回来了,岳父放心,绝不会走漏风声。”
“逃出去的关进笼子,加大药量,那看守她的也要领罚,最低三十鞭子,不能坏了规矩。”
“是,我定叫他再不敢犯!”
云生处的管事露出满意的神色,拍拍女婿海粱的肩,“你好好做事,洪老板有事与我商议,先回府了。”
海粱刚刚狠戾的脸色瞬间变得软弱,仿若还害怕似的,牵住麦久波的手,“岳父,你走了,我一人应付不来…”
麦久波是自降身份,因担心海粱第一次管事会有人不服才到了茶园扮作管事,这等事一两天也罢了,怎的,还能给海粱事事做好,让他每日只用拿鞭子抽人就是?
便冷笑抽回手,“别仗着我对你的喜欢,就给我讨价还价!”
“洪老板还等着,你赶紧把事办了。”
“要有一丝差错,我先扒了你的皮,看你再敢花言巧语…”
海粱老实了,换了张笑脸恭送岳父回去。
等麦久波走了,立马去刑房挑了条马鞭,要在今日抓住的逃奴身上泄愤。
“姑爷不可!”刑房的人拦住他,“这女 奴可是御史大人看中的,你把她打坏了,怎么交代?”
海粱一鞭子反手抽在说教他的人脸上,“什么意思?一个奴隶我处置不得?”
那人被打得半张脸是血,却忙解释,“姑爷用别的鞭子吧,莫给她一身肌肤打坏了就是。”
“暗伤看不见,姑爷也能尽兴的。”
海粱的兴致被这么一说早就散了,比起女 奴,他更喜欢打男人。
“把放人的看守拉过来,”他瞪一眼捂着脸的人,“这样行了吧?给我比马鞭更粗的鞭子来!”
海粱生得高大,很有几分元国人的风貌,身材粗犷而面容深邃,这样一个男人,却又能对着岳父和上位的人婉言细语,示弱谄媚。
对着被押过来的瘦小男子,更随心所欲毫不收力地挥舞鞭子。
他一边打一边骂:“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清高?!你英雄?你以为你救了人?我呸!”
“该死的东西,浪费我的时间,浪费我心情!你都没那个奴隶长得高,敢在我眼皮底下放人?呸,狗都不养的东西…”
“我叫你装英雄,叫你装清高,装慈悲…打死你,看她会不会流一滴泪,你这种人,还敢救人,呸!”
被打的人一声不吭,海粱打得累了,回身去喝茶。
兴许心情在打人的过程中又变好了,颇有闲情的语气问伤痕累累的男人。
“怎么不吭一声?不服?”
“……服。”那人吐出一口血水,回话道,“洪家救了我的命…养大了我,是我欠……洪家,杀,杀了我也服”
海粱听了扯了嘴角,不想打了。
这是个傻子。
给他都听笑了。
他笑了一阵,摆摆手放过那人,“拉下去治治,也治治脑子。”
“姑爷,抓着一个小贼!”
海粱手还酸着呢,看也不看,“换个人来打,打残了留下做事,打死了做花肥。”
“放肆!”少年声音清脆却无端含着威严,“本世子在此,你们谁敢?”
海粱这才抬眼看,少年身着月白的天绡袍子,腰间挂着进出宫廷用的玉牌。
他心道麻烦,若是宫里的贵人……总不能由他的手弄死了吧!
嫁祸给麦久波?全推给洪老板?
“本世子来挑个女 奴献给我父王,你们就只有这等货色?”少年不屑,讥讽道,“还说江南出美人,我看都不如我王府的奴婢。”
原来是来挑货的?
海粱来了精神,原来的管事接到最大的客人也就是朝阙的四族的公子罢了,这回能有个王爷?
还是在他管事的时间里……
他心中雀跃,又告诫自己要谨慎,“你是世子?怎么会在颖州?”
“大胆,连我母妃是楚州人都不知?”少年鄙夷更深,“也好意思做这种生意。”
海粱想了想,哦,原来是惧内的敬王。
这段时日敬王妃确实回楚州娘家了,敬王在朝阙独自一人,寂寞难耐,又怕老婆,所以叫亲生儿子献一个女 奴,那王妃总不能怪自己亲儿子……
旁的王爷他可能也就信了三分,可这是敬王家呀。
敬王可是造反了三次啊,做这等事不稀奇,还算安分守己了呢。
再看这少年嚣张样子,果然随了那个造反爹。
年纪小随着母妃省亲,中途跑了,再逛到他们这儿,也算合理。
就算不是真的,给这人喂点药,再扔出去,也就万无一失……
于是海粱当然更想做成一单生意。
“世子,”他恭敬起来,“带您验验货?”
见世子依旧冷脸,便笑着道歉,“是草民有眼无珠,让世子受惊了。”
当着少年的面把抓少年的仆役狠狠打了一耳光,笑说,“给世子出气。”
少年别过脸,鄙夷,“粗鄙。”
“小的粗鄙,小的粗鄙,污了世子的眼。”海粱装模作样打了自己脸两下,眼睛瞟着少年已经显露英气冷峻的面庞。
“不知您父王,是爱美人……”他顿了一顿,“还是爱美男?”
靳墨君眉心一跳,忍住怒气佯装高傲:“多言什么?验货!”
海粱自己意会了,高兴道:“您请。”
靳墨君其实暗中查了好几天,知晓麦久波与海粱间内情,于是专逮着麦久波要走的时候过来。
他想得清楚,海粱不要脸皮专要钱财,胆大得敢与岳父暗通曲里,但并不谨慎,总为利益迷眼。
今日就是马失前蹄。
他忍着不适看了茶园里放置的几口铁笼,笼中有受罚的赤裸少年少女。
穿过茶园,又见云生处燃着如星灯火,繁多得照夜如昼。
“这不是我皇伯家的宅子么?”靳墨君皱眉,“雅致别院,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子。”
海粱觉得这小公子真装,又一想这小公子可能是并不愿意来此,只是父命相逼……于是想多一个真心回头客,殷勤地给小世子送了个礼物。
“惠王殿下准许的,您放心。”海粱眼都不眨地把自己都不信的麦久波说的话原封不动送给敬王世子。
敬王世子都在眼前了,那惠王准许还会远吗?
世子皱眉,“原来皇伯知道…”
海粱引他到一处厅堂坐下,此处倒是寻常,并未见骇人事物。
却又对侍人使了个眼色,没多时就有人拽了个孩子上来,瞧着也不过十三四岁模样,不辨男女,也是仆役打扮,只是身上整洁,面庞柔和略带稚气,显出些清纯的漂亮来。
靳墨君只看那孩子的手。
“这是送世子玩玩的,一点心意,还请世子莫要嫌弃。”海粱很客气,又一摆手让后面人备货给世子挑选送老父亲的礼物,“上货!”
靳墨君:“……”
这个海粱,还真是粗鄙至极啊。
他不信这个藏于亲王别院的奴隶市场的主人会让海粱真的做管事,之前的奴隶贿赂也是这样简单粗暴地达成?
不可能,要么是这个海粱认出他要诓他,要么就是真正的主人已经无暇顾及这里了。
“海粱!郑海粱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禽兽…你这个禽兽”
忽地冲出一个男人,拉过堂前的孩子抱在一起,泣涕涟涟,指着海粱的手在颤抖。
海粱有一瞬间的惊慌,转而镇定道,“拉他下去…”
那男子是宁死不从的,抱着儿子坐在地上不动,“把我们都杀了吧,你这个禽兽,你迟早遭报应!”
那孩子始终一言不发,撑着懵懂的略显呆滞的眼神看周围一切。
靳墨君见海粱似乎在暴怒边缘,开口道,“兴致都被这两人搅散了,挑货改日吧。”
海粱赶忙讨好,“世子,我这就让他们消失,您别动怒。”
“他不是送我的心意么?”靳墨君指着男子怀里的孩子,“这个我要带走。”
又看海粱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您消消气消消气…”
“还有他。”
靳墨君又指孩子的父亲,“我觉得父王,可能就喜欢这个。”
他只能对不起敬王和余王妃了。
世子目光有些压迫性,如重剑压在了海粱肩膀,“你不会不舍得吧?”
那男子听此看向海粱,眼中泪水更多,大颗泪珠砸到地上。
“你不要脸!你禽兽!你要把我也卖了?我的儿子,我自己……你没有这个资格!”
海粱只犹豫了一瞬,道:“此人并不驯服,怕伤了王爷,小人先给他喂药,再交与世子?”
“你!”男子再挣扎就被几个壮汉联手押下,他只能护着怀里的儿子,绝望悲鸣。
靳墨君听得心颤,便转身不看,未等多久拿出一个锦囊扔给海粱。
“药送来,人也送来,本世子要亲自喂,看看人变傻是不是有趣。”
世子都这样说了,海粱瞄了一眼锦囊里的物件,不是金子。
若是金子才这么点,便是世子王爷也不值钱。
他将锦囊置于手心,刚倒出一点儿就赶忙封了口,谄媚更加,“都听世子的。”
林初易抱着儿子颓坐在地,心如死灰。
......
朝阙时家别院里,洪家背后的靠山——时相,正与夫人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几日前刚买的池塘里——摘莲蓬。
池塘的水连着湘园暖泉,所以莲藕荷花都被催开,清香怡人,仿佛真的忘忧。
“这园子……真送给我?”时相的男夫人眨巴着眼睛,欣喜不言而喻。
时相点头,他是未雨绸缪罢了。
摸摸昙姜的头,然后道,“往后时家被抄家,你还能有个宅子住。”
“这池塘,你秋冬卖藕,春夏卖花,再省着点花…好歹饿不死。”
“我呸!”
昙姜才不干呢,自己要是能过那种苦日子还找时曦儒干吗?
“你要是沦落成那样了,我第一个去检举你,拿朝廷赏银去!”
却只闻时相轻笑一声。
“你以为赏银能有多少?”
够买几根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