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家的院子里站满了老少爷们儿，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蚂蚱大爷的这场事儿。
“这个老蚂蚱，咋的就这样倒霉呢？一场大火烧得老婆孩子都没了，还把他两条腿烧得走路蹦蹦哒哒的不着地似的，敢情跟豆子他们兄妹几个才有个宽心的日子，这又给汽车别折了一条腿。”
“他呀，这辈子真是掉到黄连坑里爬不出来了。这才跟豆子他们兄妹几个过几天的舒心日子啊？又给这场灾祸推回去了。”
“这以后怕是他离不开拐棍了！本来两腿给火烧得就不利索，这下又丢了一条腿，就算以后拄拐，脚底下怕是更不利索了！”
“这老天爷真的是不睁眼，专挑苦命人往死里坑！”
……
小米回到黄庄子，满院子的老少爷们儿都在说着蚂蚱大爷。见小米回来，老少爷们儿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似的都紧盯着小米。
“蚂蚱大爷咋的了？”小米容不得自己喘口气，慌忙向老少爷们儿打听蚂蚱大爷的情况。
老少爷们儿七嘴八舌地把蚂蚱大爷的情况说了个大约摸，因为谁也不清楚蚂蚱大爷出事儿时的具体情况。
小米听完老少爷们儿们的言语，咬了咬嘴唇，看了看老少爷们儿，说：“承情老少爷们儿们对蚂蚱大爷的心思！请老少爷们儿放心了，有我小米在，有我们兄妹几个在，蚂蚱大爷以后难为不了！”说完，她扯起小路生就直奔屋里去了。
“看看，还是小米这闺女重情分！”老少爷们儿听了小米的话，纷纷这样说，然后就有人慌忙引着小米去看蚂蚱大爷。
小米随着老少爷们儿进了屋，守着蚂蚱大爷的豆子见小米来了，马上眼圈儿发红，眼泪也一下子湿了眼眶，有些日子没能看到小米了，血脉里的亲情让他由不得自己想掉眼泪。他慌忙用衣袖擦了一下两眼，起身笑着迎向小米。
见到豆子，小米心里也是扑扑腾腾的想掉眼泪，她硬着喉咙管子喊了一声“哥”，就奔着蚂蚱大爷去了。
蚂蚱大爷见到小米，竟然哇地一声哭了。
“大爷，大爷，咱不哭！”小米硬着喉咙管子劝抓住蚂蚱大爷的手，劝着蚂蚱大爷说，“大爷，你别多想，好好养着，你跟前不是还有我们兄妹几个吗？你就只管把心放宽了，早一天把伤养好了。”
听小米这么说，蚂蚱大爷哭得更厉害了。他有些口齿不清地向小米说：“大爷拖累你们兄妹几个了。你们兄妹几个的日子刚抬起头，我这又给汽车别的砸断了一条腿，我这是在祸害你们兄妹几个的日子啊！”
“大爷，你千万不能这样说！”小米抬手给蚂蚱大爷擦了擦眼泪，“当初我们兄妹几个日子不得过，你不是啥话也没说就把我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的孩子操心了吗？”
“闺女，那时候大爷能动，虽说手脚赶不上别人灵便，咋的也是个劳力。”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心里慢慢平静下来，“那时候你们兄妹几个这也缺那也少，我就琢磨着跟你们兄妹几个绑到一块儿，你们兄妹几个就能省点儿力气。眼下你们兄妹几个的日子抬头了，我这腿一断，就成了你们兄妹几个的拖累了。”
“大爷，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心思！再咋，你跟前还有我们兄妹几个！”小米安慰蚂蚱大爷说，“当初我们兄妹几个的日子不得过，你啥话不说就过来照顾我们兄妹几个。现在我们兄妹几个的日子抬头了，就因为这个不管大爷你了，把大爷你往外推，我们兄妹几个还有人心吗？你只管记住以前我们兄妹几个说过的话，不管咋，我们兄妹几个给你养老送终。”
“这次也怪我没听豆子的话才出了这个祸，给你们兄妹几个招来这个麻烦。”蚂蚱大爷听了小米的话，心里很亏欠似的说，“我要是听了豆子的话，不着急着想多拉一趟多卖点钱，也就没有这事儿了。”
小米转脸看了看豆子，回国脸向蚂蚱大爷说：“事儿出来了，也就别埋怨那些了，安心把伤养好了。”
“大爷，你别说了，越说我越觉得心里有罪。”旁边的豆子接过蚂蚱大爷的话说，“当时我想到那满满一三轮车的废钢筋有份量，你的腿脚不好会很吃力，你担心剩下来的废钢筋给别人弄走了，我咋的没想到先把剩下来的废钢筋挪到我跟猫蛋两个人的临时办公室里去，那样你就不会着急着走了，也就没有这事儿了。”
“哥，事儿已经出来了，你们爷儿俩也别各自埋怨自己了。”小米转脸看着豆子说，“那辆汽车咋的也得给句话吧！”
“那辆汽车停也没停就跑了，咱们去哪儿找他给句话啊？”豆子说，“亏得有走路的好心人帮忙，要不，不知道大爷会给压到啥时候呢。把大爷送到医院，医生说送去的不够及时，说大爷的伤很严重，建议截肢治疗。我没同意，医生说不截肢会好得很慢，怕是年把时间也不一定好彻底。当时我就想，年把时间就年把时间吧，等大爷养好了，最起码别人看着大爷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总比让人看着缺胳膊少腿要强。”
小米听了豆子的话，琢磨一阵儿，点了点头说：“应该让大爷在医院多住些日子，总归医院里有医生，方便多了。”
“我也这么想，可大爷不同意，第二天就吵着要出院，说在医院里太花钱。我好说歹说，大爷勉强在医院里待了十天就再也不待了。”豆子说，“我拗不过大爷，就陪着大爷出院了。出院后他还不愿意回来，说回来会麻烦咱们兄妹几个。工地上我也忙，也不能时时都守在大爷跟前，又是一顿好说歹说，这才把大爷送回来。”
“大爷，你这就不对了。”听完豆子的话，小米转脸看着蚂蚱大爷说，“啥子是麻烦我们兄妹几个？你这是没把我们兄妹几个当成自己的孩子啊。”
“哪能啊？闺女。”蚂蚱大爷马上摇头说，“闺女，你这是误会大爷了。”
“大爷，我小米知道，你是心里疼着我们兄妹几个，才不愿意麻烦我们兄妹几个。”小米说，“大爷，老天爷让咱们拧到一起奔日子，也就没有麻烦这一说了，咱们中间不管是谁有个三差两错的，相互照应就是本分，说不上啥子麻烦。麻烦是跟外人说的，不是跟一家人说的。”
“闺女……”蚂蚱大爷说了句半截话。
“大爷不愿意在医院呆着，回来更好些，不是说花钱多少，最起码我、谷子，还有春梅姐时刻都在跟前，大爷想吃个热乎饭也方便多了。”小米说着转脸问，“豆子哥，有没有让张老先生过来给大爷看看？”
“谷子去了还没回。”豆子说，“从医院出来时，我背着大爷抓了不少的洋药也带回来了。”
“那些洋药就是医生说的消炎止痛的，还老么地贵。”蚂蚱大爷说，“我就琢磨着这疼我咬咬牙就能忍过去了，花那些钱干啥。”
“大爷，你咋的能这样琢磨呀！这疼你不受罪吗？”小米听蚂蚱大爷这么说，心里又是一疼，“再说了，那些消炎的洋药吃了就不肿不涨了，伤也能好得快。”
“这个我也知道，就是太花钱了。”蚂蚱大爷说。
“大爷，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咋还心疼啥子花钱不花钱啊！”小米很心酸地埋怨说，“这伤不花钱能好得消停吗？你别老是惦记着花钱不花钱的，你腿上的伤能早一天好利索了，我们兄妹几个就能早一天放心了。”
“闺女，大爷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兄妹几个能熬到今天这个日子 太不容易，大爷花你们兄妹几个的钱，心里不落忍啊！”蚂蚱大爷说。
“大爷，你说这话我就生气了。啥子我们兄妹几个的钱？是咱们一家人的钱，不分你的和我们兄妹几个的！你跟我们兄妹几个拧成一家人了，再分得这么清，还是一家人吗？”小米紧盯着蚂蚱大爷说，“我们兄妹几个打心眼儿里把大爷你认成了亲人，你心里可不能跟我们兄妹几个画条杠杠分得那么清啊！”
“闺女，孩子，大爷这辈子活得值了！”蚂蚱大爷的喉咙管子又硬了。
“大爷，我们兄妹几个这辈子也值！”小米紧盯着蚂蚱大爷说，“咱们能拧到一块儿成为一家人，都值了！”
“小米，这两天我就要赶回工地了，家里这摊子事儿你就多费些心。”这时，豆子看了看蚂蚱大爷，然后紧盯着小米说，“到家后我也安排你春梅嫂子了，家里有啥事儿跟你和谷子多商量，最主要的是这段时间把大爷照顾好了。等会儿张老先生来了，咱们再央求他对大爷多上点心，多少药账让他记仔细了，等年底回来我再跟他结算。”
小米点了点头。
“豆子，我这也回来了，身边有小米、春梅她们姊妹几个，你就放心去吧。猫蛋那一摊子事儿大，你不在场他会多操不少的心。”蚂蚱大爷转脸看着豆子说，“我这也耽误你半个来月了，你早一天回去，猫蛋就早一天省点儿心。”
豆子向蚂蚱大爷点了点头说：“大爷，你就安心在家养着，心里有啥就跟小米她们姊妹几个说说，别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的。我也听人说了，那些洋药片子疼啊肿啊，很管事儿，可它管不长。等张老先生过来给你开些草药，你就依着张老先生的吩咐喝。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老少爷们儿都很服气张老先生，有那些洋药片子止疼袪肿，再有张老先生开的草药调理，我估摸要不了多少日子，这伤就没事儿了。”
蚂蚱大爷孩子似的向豆子点了点头说：“你就只管放心去吧，家里不是还有小米她们姊妹几个的嘛！”
随小米进屋的老少爷们儿眼瞅着小米和蚂蚱大爷说话，谁也没有发出声响，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说不明白的堵腾。
“老蚂蚱，听说你出事儿了，咋的了？”随着一声招呼，猫春二大爷风风火火地进了屋，“这两天我去了南集，回来听说你给车碰了，气儿也没喘一口就慌慌张张的来看看你。”说着，就两眼紧盯着蚂蚱大爷奔了过去。
“命里该有这个灾祸。”蚂蚱大爷向猫春二大爷一笑说，“这也没啥，有段时间就好了。”
豆子见猫春二大爷进了屋，一笑，算是跟猫春二大爷打了招呼，然后轻轻扯了一下小米的衣袖，就出了门。
小米似乎明白了豆子的意思，向猫春二大爷和蚂蚱大爷笑着说：“大爷，二大爷，你们老哥俩先唠着，我出去看看张老先生到没到。”
“去吧！”猫春二大爷看了看小米，一摆手说，“这会儿你该忙就忙去，我跟老蚂蚱好些日子没见了，我先跟他好好唠扯唠扯。”
小米出了门，豆子从怀里掏出一厚摞子的钱和一个存钱的折子向小米说：“这是大爷这半年挣的钱，你帮他存上。医生说，就算他腿好了，怕是很难再站起来了。这话我没跟大爷说，怕他知道后心里又胡思乱想。这钱先给他存上，你看着当用的时候再取。我把这话说给你，以后你就勤回来看看，多跟他说些宽心的话，让他能安心养伤。”
小米听了豆子的话，低头寻思了一阵儿，然后向豆子点了点头说：“哥，你这一说，我知道该咋办了。”她没有伸手去接钱和折子，“这钱还是让我春梅嫂子帮他存着吧，我存着不合适。”
“回来后你春梅嫂子就把折子拿给我了，说大爷养伤用钱。”豆子说。
小米紧盯着豆子看了一阵儿，咬了咬嘴唇说：“哥，你的意思我明白，大爷的钱该存还是给他存上，大爷的钱咱们现在还不能动，真的到那一天咱们兄妹几个实在想不出门路了，再动这钱。”
“所以我让你给存上。咱们现在要是动力大爷的这些钱给大爷治伤，不光咱们心里会不踏实，还会落得老少爷们儿的闲话，说大爷的伤是大爷的钱治好的，咱们在老少爷们儿心里就薄情寡义了。”豆子说。
“这个钱还是让我春梅嫂子给存，等会儿我跟春梅嫂子说去。”说着，小米推回了豆子拿着钱和折子的手，“我春梅嫂子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肯定是当时她只着急着要给大爷治伤了，没琢磨得太多，才把这个折子拿出来给你。”
“好吧，等会儿咱们兄妹俩一起把这事儿跟你春梅嫂子说个明白。”豆子又揣回了钱和折子，“在医院的时候，猫蛋去看大爷，掏了两千块钱出来。当时我说算是我借的两千块钱，让猫蛋到年底从我工资里把这两千块钱给扣了，猫蛋不答应，说这两千块钱是他对大爷的老少爷们儿情分。”
“年底你提醒猫蛋扣这两千块钱，要是他实在不愿意，咱们兄妹几个就要记住猫蛋他是给咱们兄妹几个的大情分。”小米说，“虽说他猫蛋能挣钱，可这两千块钱是他挣的，不是他在大风里捡来的。就算他是大风里捡来的，总归他还要弯腰去捡吧。”
“是啊！虽说在老少爷们儿眼里猫蛋能挣钱，这些日子我是知道了他挣钱的难为，看起来他不用出力气干活，可工地上的上上下下有啥事儿都要找他，那心操得，有时候整夜都睡不踏实。”豆子说，“这两千块钱，我们兄妹几个真得记住他这个情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