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依然艰难,但小春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她时不时摸摸背篓中的打坐老僧和睡觉老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山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远处溪流的潺潺声,仿佛是大山在为她送行。
快到山下时,前一瞬还隐约可闻的、远处山溪的呜咽,风吹过林梢的沙沙,甚至不知名虫豸的细微鸣叫——所有属于这座活着的山林的声音,瞬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轰然降临,沉重地压在小春的耳膜上。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轰鸣,以及心脏在肋骨后疯狂撞击的擂鼓声。
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头皮猛地炸开,根根汗毛倒竖!小春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扫视四周。
光线不知何时变得极其黯淡,浓密的树冠在头顶交织成一片深绿近墨的穹窿,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四周那些不知生长了几百年的古树,虬结的枝干在昏暗中扭曲变形,如同无数僵立、沉默的鬼影。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冻,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被吸引到斜前方一株最为古老、最为扭曲的巨树上。
那树干粗壮得需数人合抱,树皮早已皲裂剥落,露出底下暗褐色的木质。
就在那盘曲纠结的粗大树干中部,一块巨大、瘤状的树疤,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突兀。那树疤形状狰狞,边缘如同干涸的血痂。
就在小春的目光触及那树瘤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清晰得如同冰裂的脆响,打破了死寂。
那块巨大的、如同凝固脓血般的树瘤,正中央……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迅速扩大、加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撕扯。
粘稠、污浊的暗黄色汁液,如同腐败的脓浆,缓缓从裂缝中渗出,顺着粗糙的树皮流淌下来,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裂缝深处,不再是黑暗的木质。
而是,一只眼睛!
一只巨大无比的竖瞳,猛地从那树瘤的裂缝中浮现出来!
眼白浑浊不堪,布满蛛网般的暗红血丝,中央的竖瞳却收缩成一道极细、极冷的暗金色缝隙!
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层层叠叠的腐叶和泥土的阻隔,死死地钉在了小春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小春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那目光中蕴含的冰冷、贪婪、以及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让她的灵魂都在尖叫!那不是属于山林精怪的目光,那是来自无尽深渊的凝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她猛地转身,踉跄着,头也不回地朝着山脚下的方向跌跌撞撞冲去。
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在死寂的林间格外刺耳。
她甚至下意识地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颤抖的小曲,试图驱散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无边的恐惧和黑暗。
在她身后,一片黑色的影子慢慢从地上立起,几根裸露的树根正极其缓慢地、诡异地……扭动着,如同垂死蠕虫最后的痉挛,又像是某种无形之物在泥土下悄然抽离时,留下的最后一点活着的痕迹。
黑影面积越来越大,最后覆盖森林……
陈小春走着走着,只觉双腿越来越沉,忽然,“嘭!”的一声,一个重重的物体落到到了背篓里。
她双肩一沉,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她不敢怠慢,取下背篓赶忙查看,只见老头和老僧安静的躺着,一片黑色的腐叶盖在老僧的脸上!
“哎,一片叶子而已!定是自己太过紧张,疑神疑鬼了。”
她从背篓里捡出那片叶子,将它扔在地上,松了口气,站起,将背篓重新背在背上,继续下山而去。
背篓里,那株打坐老僧参,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