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二)天一生水
孛临城的上空,饕餮巨大身影的前方,不知何时又多出了两名相貌近乎神似的老者。他们二人各抬一手,刹那间,一股完全不输梁洵与孔老的恐怖威压带着独属于它的那一阵庄严向着空中袭来的那团真气顶了过去,在二人的手背之上,各是一朵绽开的红莲,右边之人第九片花瓣颜色尚浅,左边之人第九片花瓣颜色却已渐深。
众目睽睽之下,二人的命灵也化为两道残影浮现于空。
日月如梭,年岁如流,金乌玉兔,分则为轮。
右边是如月华般夺目的银光,左边是如灵景般耀眼的金光。两方各为完整飞轮的一半,而此刻在两位老者的操控下补上了各自缺口。
同一时间,本已被梁洵的饕餮尽数吞噬的天地灵气被重新自那张血盆大口中释放了出来,随后被金银双轮给吸引了过去。一张完全由日月光辉汇聚而成的网将整个孛临城笼罩其中。金光与银光并存之景让众人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昼夜。
在金银双轮面前,原本那团真气的光芒像是黯淡了几分,竟再无让人不适之感。
那让人无数人紧绷心弦而等待的爆炸声并没有响起,有的只是一声异常清脆干净的音,像是幽谷空鸣,又如水滴石穿。它的余波向着四方扩散,清洗了被污秽遮掩的天空,将所有的真气团泯灭,为大地带来了一阵无法避开“光之雨”。而在它的庇护下,孛临城毫发无损,甚至连一片瓦都未被震碎,一片叶都不因其落地。
回过神来之人抬头时,只觉眼前一阵恍惚,怀疑自己是否是进入到了梦境之中。万里无云的天穹下,右边是一轮金日,而左边则还有一轮银月,日月同天。
每人知道这两名能借日月之辉的老者从何而来,在过去的历史中,似乎从未有过关于他们二人的任何事情。
但比起这个,孛临城中大部分人所在意的,还是他们展露出的实力。一座城,四名遮天境,几乎是所有人都发自肺腑的有了一声感慨——九黎何能攻下此城。
……
“不愧是梁洵的底牌,只是我一人,想破这日月金轮根本就是笑话,”看着天上的异象,翟玄不怒反笑,“日月同天,共映山河,不枉此白来一趟。”
听着自己老师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话语,凌霜不禁好奇问道:“我们既然有聚灵台这等神器,那三供奉她为何不亲自出手反而要借老师之手进攻……以她的修为应该足以攻破这日月金轮才对。”
翟玄收起了笑容,摇了摇头后沉声道:“你不知,如今的那些普通聚灵台,其实根本承受不住倒海境之上圣徒的真气。我方才所用,还是以特殊材料所造,所付出代价巨大,现存数量更是只手可数,并且若非是有圣女的凤凰琴相助,只怕这一击在融入三供奉的真气后还未出便会在北山先行炸开。即便是如此,这聚灵台,也还是成了一堆废铁。”
凌霜微惊,上前用手碰了碰一旁的聚灵台,发现自己的真气已经完全没法注入其中,每一块不同的铸铁的内部的结构都已经被完全催化,而由弼部之人刻下特殊铭文之处更是直接寸寸断裂,再无修复的可能。
“聚灵台本是在正式攻城之际削弱梁洵之用,但如今九原城佯攻之意被梁洵猜到,在不知其后手的情况下便只能将此作为主攻之举,而三供奉与我真气之意也便是诈出梁洵的后手,以便来日再次南下之利,”翟玄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向后走去,“传我令,山中各部撤军,山前依旧以聚灵台相攻,半个时辰为间隔,非我之令不可停。”
……
“这一击虽包含了同生境之人的真气,但并没有达到同生境之人一击的威力,其中更多的反而还是翟玄的真气。”收回命灵后,身在左边的老者不禁蹙起了眉头。
“多谢二位前辈出手,此事是晚辈的疏忽,”梁洵面色略差,但还是向着两位老者郑重行了一礼,“九黎在孔老与翟玄一战后,九黎恐怕便已无进攻孛临城之意,方才那一击,或许正是为引二位前辈出手,一探孛临城的底蕴。”
“无妨,无妨,飞鸟尽,良弓藏,”左边的老者摇了摇头道,“九黎若是不愿发动此战,那我们两个老头子恐怕真就不会被世人所知了……梁洵,既然九黎已决意南下,那我们这两具垂垂老矣之身,便留在孛临城吧,也算是了了你那岳父一个心愿。”
梁洵心中又惊又喜,但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变不惊的恭敬之情,他向着二位老者再次深深一礼道:“晚辈替孛临城谢过二位前辈。”
这两名遮天境的高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与梁洵并未有太多的交集,甚至于在此之前梁洵只见过他们一面而已。而真正与他们熟识的,实际上是孛临城的上一任城主,也就是梁洵的那位“岳父”。
在孛临城被交到梁洵手上后,两位老者曾来此悼念。而在与梁洵接触了解那件事的全部后,这两位本隐世的高人便踏上了替好友寻仇的路,同时也给梁洵留了一句话。
孛临有难之时,可寻他们一同退敌。
但要想寻到两名毫无踪迹可循的遮天境高手又谈何容易,梁洵几乎是派出了近半数的巡判才在半月后得到他们二老的回信。
梁洵本以为此事后,二老应是再次踏上寻仇之路,未曾想竟选择留在孛临城之中。
……
炮轰了近四个时辰,而梁洵也在孛临城的上空伫立了整整四个时辰。九黎的攻势却一直保持着半时辰一轮的状态,而且飞来的那些真气团也是时多时少,但始终没有任何一轮能威胁到孛临城。
与其说是进攻,倒不如说是骚扰。
三个时辰前,梁洵便已经派出一部分巡判去打探九黎的消息。但如今回来的那一部分无疑是一无所获。
西山的那一轮垂阳已经要渐渐被山的轮廓所吞噬,最后的余晖透过漫天的黄沙还是勉强照入了孛临城之中,让本分不清日夜的孛临城中众人终于得到了准确的时辰判断。
但伴随着最后一寸红光的消失,关于九黎的动向也终于被带回了孛临城。
只不过,这个消息到底还是太晚——带回的并非是开始与经过,而是一个结局。
“一个时辰前,由九黎前十四供奉钟离逖带领的九黎大军已破雁门,一路东行无人可挡,眼下不知已行至何处……”
听着眼前这名巡判的话,梁洵闭上了双眼,朝着漫天的黄沙深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没法平复内心的那阵根本压不下的躁动。他并非是什么将领,但眼下摆在他面前的道理却简单到让他不用过多的思索便能想到。
雁门破,庆国西北方的大部分城池,都将一丝不挂的暴露在九黎大军的视线之中,更何况他们碰上的还是一只如鬼神一般出现奇袭大军。最后的指望,便是雁门破时能有人逃出向西北诸城传去信报。
但攻破雁门究竟用了多久?九黎的大部分主力仍在孛临城对面的北山,庆国也一直未曾向外发出求救。
三个时辰?两个时辰?还是更短?
对于战争来说,这个时间已经是让人匪夷所思到根本难以相信。
那可是庆国北方的重关,如今九黎南下,其中守关的军队就不可能会少,而那些倒海境之上的强者更是不可能会缺。但雁门还是破了,而且如此之快,九黎来袭之时连一点消息都没传出。
梁洵的身后,饕餮的身影正一点点散去,吹起的风沙在经历了近半日的肆虐后,也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孛临城守下来了,而且是毫发无伤。但却无人能想到,与之作为交换的,却是庆国一场离奇的大败。
梁洵抿住了双唇,抬头看向东方,沉默了近乎半炷香的时间后才缓缓吐出了一句话:“洛彦旿,你的反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