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兄弟,如花果山里的猴子般出谋划策,正如孙猴子的如意金箍棒是从深海龙宫里淘来的,有人就提议去我们院的地下室里找找,看能不能淘到啥好物件。
说起这地下室,在十九道门也是大有来头,就在我住的这栋楼的最下面。
那还是我刚搬来黑桥镇的时候,放假大人上班,小孩就在巷子里玩,不知什么时候巷子里来了个大叔,租楼梯档底下一个杂物间,好像当作废品回收站,里边很多纸箱子破麻袋。
大叔对我们很和善,时常和我们逗乐,我们也就乐得经常在他装废品的小屋里玩。
有天大院里突然走进来个60多岁老大爷,脸上满是蜈蚣爬过一样的刀疤,身背数个蛇皮袋,一副丐帮六袋弟子妆容。那时镇上时不时就有拐卖儿童的传闻,在我们这群小孩子口耳相传中,这副尊容正是传说中的“老拐子”无疑。
其他机灵的小伙伴瞬间跑得没了影,就我当时傻愣傻愣的,也不知道跑,就觉得看到怪物一般,脑子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那时正值晌午,大人们上班的上班,午休的午休,整个院子里死一般寂静,我站在那里,就见“老拐子”死死盯住我,一步步走过来,掏出了麻袋……
不知啥时候,收废品的大叔出现在我身边,他把我拽过去,就见那“老拐子”一面冲我指指点点,一面操着听不懂的口音和大叔说些什么。
最后我见大叔脸一沉,说了句,
“不给卖!”
“老拐子”似乎还心有不甘,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最后大叔不耐烦地摆手说,
“不给卖,不给卖,走走!”
就这么把“老拐子”赶走了,我还记得“老拐子”走出巷子时冲我一步一回头的恐怖眼神……
那天的事,我也不敢跟爸妈说,因为他们是不让我偷着出门玩的,后来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大叔和他那些破麻袋、纸箱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只剩下这么间幽暗的地下室,里边横七竖八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件。
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叔就是我童年记忆里的英雄,后来我时常在想,那天要不是大叔挺身而出,我可能现在也身在丐帮,身上挂着几个袋不知道,但可能得缺条胳膊少个腿儿。
但这件事回想起来,总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一个是“老拐子”拐卖儿童,哪有直接问人家卖不卖的?第二是大叔的表现似乎也镇定过头了,遇见人贩子,难道不该直接报警或者叫我家人?
后来我把这事说给小雪姐听,她说了一种可能让我毛骨悚然,她说我可能少听了半句,大叔说的可能是,
“才出10块?……不给卖!”
……
扯远了,我们一群人,打着电筒下到地下室里,七找八找,当真寻见一样大杀器,就矗立一堆垃圾正中。
那是个柳条编的大扫把,竖起来足有一个成人那么高,它的下边是无数根柳枝呈一巨大扇形张开,柳枝条上又绑着无数道招魂幡一样的碎布条儿。现在总结起来有三好,哪三好?
一、杀伤面积大。
二、可攻可守。
三、附带魔攻,一把这玩意从我们那几年也没见人清理过的垃圾堆里掏出来时,那带出的一股子千年陈腐气息哟,就这么在夏夜的凉风中酝酿、翻滚。
得了这么件神器,我自然精神倍长,以关公拖刀之势,从数十米开外奔袭喷染哥那张太师椅,武二头等一干兄弟,慑于喷染哥淫威,隔着五十米便不敢靠近,只由我一人单刀赴会。
我则没得选,不把小雪姐抢回来,今晚没人给我烧洗澡水。
等我杀到时,喷染哥正唱到——
“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我就记得这一句,日后也这么唱,直到多年以后有人纠正我那字念“骓”,不念“雅”。
再说喷染哥这臭不要脸的,当我觑得近时,这货一只手在抠脚,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小雪姐的大腿。
喷染哥见我这么着杀到,却待要问,我只往他座下的地上这么一扫……
黑桥镇的黑,就是因为这里的地面常年覆盖着一层黑黢黢的煤屑无人打扫,所谓垃圾靠风刮,污水靠蒸发。
我就这么一扫,雪白干净的小姐姐们首先坐不住了,一个个“妈妈吔!爸爸吔!”,提着小板凳,掩面奔逃,咳着,哭着,喊着,嚎着,白花花的大腿在扬起的灰尘中到处乱窜。
小雪姐想上来拉我,但牛脾气上来的我哪里拦得住,就见两排白花花的大腿如波开浪裂,我则趁乱直取贼首,将那扫把只一戳,喷染哥一句“卧槽”刚吐出个W字来,就连带他座下太师椅被我戳了个四仰八叉。
“好你个小狗日的,还敢再来?”
喷染哥不愧精神小伙出身,身手也是够精神,泥巴地里一个侧滚翻起身,也顾不上他嘴边挂着的大鼻涕泡,就提他那粗又黑来迎。
他本以为还能靠一招力劈华山叫我认输,哪想我这扫把往上这么一撅,他那粗又黑暴砸在厚实软绵的柳条枝上瞬间就被卸了力,成了细软小。
喷染哥一招未得,又使一招直捣黄龙,这回他不砸,改捅,结果他那粗又黑往柳条堆里一捅,丝袜和招魂幡缠在一起,拔不出来了!
当时的形势是,他想要硬拔他那粗又黑,就得光着两只膀子,忍着被倒刺扎的痛,在一堆乱枝子里摸,而我就趁势将那扫把没头没脑往他脸上怼,最后这货实在被怼得不行,索性弃了他那粗又黑,跟我游走玩起了远程作战。
我自始至终就使两招,隔得远我就往地上扫,挨得近我就往脸上怼,烟尘熏加倒刺扎,喷染哥全程是不敢睁眼的,他也不是没试过抢我武器,问题是杠杆原理你懂吧?我手握着个杆儿,指哪怼哪,轻松得很,他面对的是个巨大的扇子,手能抓的只有那些软绵绵的枝条和倒刺,他使不上劲儿啊!
喷染哥被缴了粗又黑,也杀红了眼,摸到啥都是武器,见啥丢啥,先丢太师椅,扛起来,太沉,丢不出去,就把脚上人字拖丢了,然后摸地上的土坷垃,人家晾出来的衣服,晾衣服的竹竿,隔夜腌的咸菜,挂在窗外的火腿等等。
这时我那神器就体现出可攻可守的优势了,它就像把巨型扇子,把我小小的身子罩在后头,任你丢啥暗器,我就那么一挡,不多会儿我那扫把上就挂满了老头的裤衩,老太的胸罩,和小孩的尿布,然后我在当空那么一舞,这些东西就全飘到了喷染哥脑门上。
见我得势,武二头等一干兄弟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有负责摇旗呐喊的,有负责骂阵助威的,有负责暗中袭扰的,还有暗地里偷看那些姐姐们的大白腿的。
一时间厮打声,抢夺声,叫骂声,小姐姐的尖叫声,凡所应有,无所不有,整条巷子里硝烟弥漫,死伤枕籍,楼上楼下的大人都坐不住了,就听有高亢的女声在楼上骂,
“不能搞喽!小逼崽子们哎!再不停手老子下来一个大逼呼死你俩!”
这时来电了,各家各户都传来大人的叫骂声,喷染哥见势不妙,恶狠狠地叫我等着,说他先回家写作业了。
借着灯光,我看到他身上、脸上被大扫把鞭策后留下的道道红印,就知道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那晚我也挂了不少彩,回来小雪姐给我洗澡,我俩坐在一个澡盆里,她揽着我,让我坐在她两腿间,一面细细擦着我身上每道伤口,一面不停地往我伤口上呵气,一脸心疼地责备,
“你个小狗鸡吧,好好的招惹他做啥?你不知道他身上带刀的?”
我虽痛的直咧嘴,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老子不管!老子都说了讨你当老婆,哪能叫你跟他睡一头?”
小雪姐扑哧一笑,一巴掌打在我胯下,骂我,
“小麻雀长硬了是不?谁要给你当老婆了?可别叫你妈听见,说姐带坏你!”
我痛得一哆嗦,满心委屈,心想明明是你上回问我要不要你,怎么这会儿翻脸不认人?
不过还有比我更委屈的,那就是武二头,那晚他全程眼巴巴地扒在我家铁门外,偷听我和小雪姐澡盆里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