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姿垂头丧气地走到练车场边,学生们上下车的地方旁边的一棵大树下,四周都是坐在那儿等着练车的人。
她刚坐下,就有一个瘦瘦的男生走过来问道:“我看见你刚跟金教练学完车,我也分到他这里了。他教得怎么样?”
绮姿抬头瞥了他一眼,刚要回答,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插话道:“那个金鱼教练脾气可大了,逮到谁骂谁,跟他学车,算咱们倒了八辈子霉了。”
“你怎么叫他金鱼教练?他叫金鱼吗?”那个瘦男生好奇地问道。
“哈哈哈哈,谁知道他叫什么,俺只知道他姓金。因为长了两只金鱼眼,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金鱼’。”
绮姿听了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受这个金鱼的凌辱,跟他学车的人都一样受他的气啊。
“他的脾气怎么会那么大?我是第一次跟他学车,一上来就骂人……”绮姿委屈地说道。
“你长得这么漂亮他也骂?”那个瘦男生似乎不太相信。
“长得漂亮有啥用?该骂不还是照样骂。”那个妇女手里拿着一把扇子,一边扇风一边回道。
“以前就有一个女生,长得挺好看的,也照样被他骂得狗血喷头。后来那个女生一见到他就哆嗦,一上车就熄火,一熄火就挨骂,都快变成神经质了。”她继续说着。
“好像其他的男教练都喜欢教女生,听说还挺用心的,就咱们这个金鱼与众不同。”又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也加入了聊天中。
“金鱼跟他们都不一样,听说他原来是一家运输公司的司机,不知道为啥跑到这儿当教练来了。”那个妇女似乎对黑金鱼很了解,应该是跟着他已经学了一段时间了吧。
“听说其他教练也会骂人,但是好像是学生怎么教都学不会的时候,他们才会骂人的。金鱼教学车是从头骂到尾,好像他不骂人就不会说话似的,骂人还贼难听。”眼镜男又道。
“他怎么骂你的?”那个妇女似乎很好奇地问道。
“啊,他骂得太多了。比如说吧,他教我转弯儿掉头时,就骂我‘你这狗屁大学生,数学没有学过?半圈一圈都数不清?”眼镜男学着金鱼说话的声音和表情,绮姿看了都想笑,他模仿得还真挺像的。
“他骂我时,骂得可损了。”那个妇女也跟着吐槽道,“他让我在前面的红绿灯前往右拐,我开到那儿停了下来。等绿灯亮了,我刚要转弯却一不小心熄火了。等好不容易打着火了,交通灯又变红了。你们猜他说啥?
他说,‘你红灯不走,绿灯也不走,怎么,是没有你喜欢的颜色咋的?’”
绮姿和另外两个男生一听,都忍不住“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们说,这是人说的话吗?”那个妇女显然是受到了伤害,以至于现在说起来还愤恨不已。
“他骂我也差不多。”眼镜男也跟着吐槽。“我开车开慢了,他说,‘你这车是偷来的吗?’。我开车开得快了一点儿,他又说,‘法律是不是对你没什么约束力?’你们说他说的这些话有多难听!”
那个瘦男生转过头来盯着绮姿,问道:“他是怎么骂你的?”
绮姿从小到大基本都是被人吹捧的对象,很少被人骂过。今天跟金鱼学了不到一个小时,挨的骂,比她这二十一年来所有挨的骂加在一起还要狠。
她不愿意再去回忆那痛苦的时刻,只想尽快忘掉那些让她难过的瞬间。
“咳—— 等你开始跟他学就知道了,他谁都骂的,你心里有个准备就行了。”她这样回答道。
虽然听到一起学车的同学们都被金鱼无差别地羞辱和谩骂,绮姿的心情稍微好那么一点儿。可是一想到明天还要经历同样的羞辱,受到同样的伤害,她就感到很害怕,甚至都有了退学的念头了。
看着还有那么多学生在等着练车,今天剩下的时间里,也不知道是否还能轮到自己,她心里一直在犹豫不决。
一方面她很想多练习,想尽快考到驾照;另一方面她又害怕见到金鱼,知道他又会不停地训斥自己,羞辱自己。她踌躇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不等了,准备坐公交车回去。
她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来到公交车站。感到心里憋得很难受,于是忍不住给张俊山打了一个电话。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没有把今天学车的残酷经历告诉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讲了一些学车的情况。
不知道是心有灵犀,还是有心电感应,那边的张俊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再跟她说让她到家里来吃饭,先不要回宿舍了。
其实绮姿又何尝不想过去呢?
她来到张俊山家门口,感觉像是回到了家一般,心里的苦楚一下子涌上了心头,她的两眼立刻充满了泪水。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用手抹了抹从眼里流到脸上的泪水。她又深深地吸了两口气,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这才伸出手按了两下门铃。
门铃声刚过,大门就被推开了,只见张俊山正站在门口。
“快进来吧,快进来吧。学车辛苦啦。”张俊山一边打量着绮姿,一边招呼道。
绮姿急忙走进了门,顺手把门关上了。
本来已经镇定下来了,可是一见到张俊山,她心里的委屈忽然又控制不住了,一个劲儿地往上涌。她连鞋子都没脱,一下子扑到张俊山的怀中,“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张俊山猝不及防,身体被突然扑过来的绮姿向后猛地推了一下。因为他的左腿还未痊愈,整个人差一点儿摔倒了。
好在他反应极快,右腿猛地向后一跨,一下子就稳住了身体。
他缓慢地伸出双手,轻轻抱住绮姿,右手还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打着,像在哄一个婴儿睡觉。
他轻轻地呼吸着绮姿头上方的那一片空气,他能闻到从她那一头浓密的乌发上散发出来的洗发水的香味儿。他微微地闭上眼睛,感到十分的陶醉。
哭了一会儿,绮姿感觉原来堵在胸口的那一团东西,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浑身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情也感觉好多了。
她猛地从张俊山的怀里抬起身来,松开了抱着他的双臂,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她面带一丝羞涩,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绮姿,别这么客气嘛,这里就是你的家,回家了还客气什么呀?”张俊山柔声安慰道。“今天学车,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还能有谁?就是驾校的那个黑金鱼教练。”
张俊山一听就笑了起来:“黑金鱼? 你们怎么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外号?”
“哼,谁让他浑身上下黑不溜秋的,而且还长着一对儿金鱼眼了!”绮姿嘴一翘,头微微上扬,一副野蛮公主蛮横无理的模样。
看着她那娇嗔可爱的样子,张俊山心里直痒痒,恨不得把她搂在怀里,在她的脸上“啃”个遍。
“他怎么欺负你了?说给我听听。”他又问道。
绮姿便把今天在驾校等了三个多小时才学了不到一个小时,以及黑金鱼教练如何从她上车开始,便肆无忌惮地用言语羞辱、虐待她的经历讲了一遍。
她还把跟她一起学车的同学们有关的经历,也都讲给张俊山听了。
讲到最后,她忧心忡忡地说道:“一想到明天又要跟黑金鱼学车,我心里就害怕。他越骂我,我就越紧张;一紧张,就越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又挨骂。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明天我都不想去学了。”
看着绮姿那焦虑的模样,张俊山心里既难过又很心疼。
他低头想了想,决定亲自上阵帮助绮姿度过难关。
“绮姿,这样吧,从明天起,我陪你去驾校学车,我去跟你的那个教练说说。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练练车。
以后咱们每天从驾校回来时,先直接开回家,然后咱们再出去接着练。你自己练好了,那个黑金鱼教练也就没有那么多借口骂人了。”
“太好了,俊山。”绮姿的脸上露出了今天久违的笑容。“可是……你要是去驾校陪我学车,那你自己的事情就会耽搁了……”
“没事儿,一开始时你可能需要我陪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你的驾驶技术会越来越成熟,到时候就不用我再陪你去上驾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