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草原上的狼崽子专咬落单的。” 不知谁突然说了句，车厢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吞咽声。陈仔豪望着窗外掠过的枯树，树干上斑驳的疤痕像极了潘河班长脸上的那道。他下意识摸了摸裤兜里的指南针，金属外壳还带着体温 —— 那是潘河临走前塞给他的，说 “草原上的风会骗人”。
车轮碾过碎石路，车身剧烈颠簸。李卫国的脑袋狠狠撞在窗框上，他揉着额头骂骂咧咧：“这破路，比新兵连的硬板床还硌人！” 话音未落，前排的新兵突然指着窗外惊叫：“看！野鹿！” 众人齐刷刷贴向车窗，却只看见一道棕黄色的残影没入灌木丛，惊起的枯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在嘲笑他们的大惊小怪。
陈仔豪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张干事展示的作战地图。记忆里那些蜿蜒的蓝线此刻与车窗外的溪流重叠，他试着在脑海中勾勒目的地的方位，却总被奶奶纳鞋底时哼的小调打断。恍惚间，他听见军卡上传来熟悉的歌声，是《打靶归来》，跑调的旋律混着风声，像极了新兵连广播里的杂音。
“都醒醒！” 司机突然猛踩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陈仔豪的额头重重磕在椅背上，眼前金星直冒。车外，尘土如黄龙般腾起，渐渐散去后，露出两扇斑驳的铁门，门板上 “草原四排” 的字样被铁锈啃噬得只剩残痕。
推开车门的瞬间，陈仔豪被浓烈的松针气息呛得直咳嗽。阳光透过树冠，在地上洒下铜钱大小的光斑，风过时，光斑便在迷彩服上跳跃，像无数双好奇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却吸入满嘴的枯叶碎屑，这才发现脚下的腐叶层足有半尺厚，踩上去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仿佛整片森林都在窃窃私语。
“列队！” 随着一声暴喝，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从营房走出。他的迷彩服洗得发白，膝盖处打着补丁，腰间却别着把锃亮的匕首，刀柄缠着的红布条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军官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在陈仔豪身上多停留了两秒，吓得他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
“我是你们排长，周铁。” 军官的声音像砂纸打磨钢板，“别被这林子骗了，这里比战场还凶险。去年有个新兵追野兔，差点喂了熊瞎子！” 他突然凑近，陈仔豪闻到他身上混合着硝烟与松脂的气味，“看到那棵断树没？三年前雷劈的，现在还带电，谁要是半夜梦游过去 ——” 他做了个触电的手势，新兵们齐刷刷往后缩了半步。
营房是用原木搭建的，墙缝里塞着干草御寒。陈仔豪分到的床铺在角落，铺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他借着窗口透进的光辨认：“张建军，想家第 47 天”“李二柱，打死第一只狼”。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刻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在这里书写属于自己的印记。
傍晚的炊烟升起时，陈仔豪跟着老兵去打水。山路陡峭湿滑，青苔在脚下如同抹了油，他险些摔倒，多亏旁边的老兵拽了他一把。“小心点，” 老兵递来根树枝当拐杖，“这林子邪乎得很，上个月王班长的水壶就是在这儿凭空消失的。”
夜幕降临时，陈仔豪躺在铺位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狼嚎。声音忽远忽近，像无数根细针在耳膜上跳动。他摸出枕头下的字典，手电筒的光束扫过 “狼” 的词条，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月光透过木窗的缝隙洒进来，在墙上投下树影，随着风的吹拂，那些影子仿佛变成了张牙舞爪的怪物。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夜空。陈仔豪条件反射般翻身下床，却在黑暗中撞翻了脸盆。“紧急集合！” 周排长的吼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陈仔豪手忙脚乱地系着鞋带，发现自己又顺拐了，好在黑暗中没人注意到这个。
跑到操场时，陈仔豪大口喘着粗气。月光下，周排长举着个物件晃了晃，金属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这是今天在铁丝网外捡到的，” 排长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能告诉我，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禁区？”
陈仔豪眯起眼睛，看清那是个迷彩水壶，壶身上用红漆写着 “陈” 字。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因为他分明记得，自己的水壶内侧也刻着个小小的 “陈” 字 —— 那是入伍前爷爷用锥子刻的，说 “老陈家的人，到哪都得有个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