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顾老关于《霸刀诀》毒性原理的解释后，施成风心中已有了大致的推测。这并非简单的江湖骗局，而是一场由精通毒理和心理学、且对江湖抱有深仇大恨之人，精心策划的无差别复仇。
他没有耽搁，回到城中后，便立刻给挚友华勉发去飞鸽传书，将顾老所说的一切和盘托出。同时，他也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了来如也，让这位“偷王之王”将调查重心转向“幽冥书坊”的深层秘密。
而袁捕头那边，在施成风的提示下，也开始调动官府力量，对城中所有贩卖类似“速成秘籍”的渠道进行暗中排查。
几天后，施成风在一处隐蔽的茶馆，与华勉和来如也碰头。
华勉一袭儒衫，面容沉静，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凝重。他听完施成风和顾老的分析后，手指轻敲桌面，沉思片刻。
“施兄所言，与我所想不谋而合。”华勉缓缓开口，“这种手法，非寻常江湖仇杀可比。它不针对特定门派或个人，而是对整个江湖群体进行无差别的报复，尤其是那些急功近利、心性浮躁之辈。”
“这种报复，并非要置人于死地那么简单，而是要让受害者在尝到虚假强大的甜头后，自取灭亡，在痛苦和疯狂中走向毁灭。这是一种极度扭曲、也极度残忍的‘审判’。”华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寒意，“其背后之人，内心必有难以磨灭的恨意和执念。”
施成风点头，将目光转向来如也。
来如也身形瘦小，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机灵得滴溜溜转。他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和几样小物件。
“施哥，我可没让你失望！”来如也得意地说道，“袁捕头那帮子蠢笨如猪的家伙还在四处瞎转悠，我这边，可是有大发现！”
他将那叠纸推到施成风面前：“这就是‘幽冥书坊’内部的账册和部分往来信件的残片。这书坊确实诡异，对外号称贩卖各种江湖杂学和禁术，但实际上，他们最主要的‘商品’，就是那些所谓的‘神功秘籍’。”
施成风拿起账册，仔细翻阅。账册记录着各种秘籍的销售数量和流向，其覆盖范围之广，令人咂舌。不仅仅是锦官城，大江南北，甚至连偏远的城镇都有涉及。
“这贩卖网络，简直是庞大得惊人。”施成风眉头紧锁，“而且，他们似乎并不在乎盈利，秘籍的价格普遍很低。”
“没错！”来如也接话道，“我潜入他们好几个据点，发现里面的伙计都是些不通武功的普通人，甚至有些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他们行事谨慎，但却没有什么高手坐镇，这与我所知的任何江湖帮派都不同。”
“这就更奇怪了。”华勉沉吟道，“一个如此庞大、周密的贩卖网络，却不以盈利为目的，反而像是为了某种更深层次的‘输出’。而且，没有高手坐镇，却能保持如此高的隐秘性，这说明他们的幕后主使，要么拥有通天的手段，要么……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下层人员的损失，因为他们本身就不是真正的‘武林中人’。”
“我还在其中一个据点里，找到了一些这些。”来如也又拿出几个小物件，它们看起来是普通的包装袋，但里面残留着一些细碎的草本渣滓。
施成风拿起一个袋子，凑近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与顾老提到“幽冥草”的味道极其相似。
“这是顾老提及的‘幽冥草’。”施成风看向华勉，“顾老说，这种草焚烧后会释放出让人精神涣散的气体。若长期在这种环境下制作秘籍，纸张墨水都可能沾染上这种气息。”
华勉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幽冥书坊’，除了贩卖秘籍，可能还是秘籍的制作中心。而制作秘籍的人，很可能与这种幽冥草长期接触。”
来如也又从怀里掏出一张模糊的画像：“这是我在一个据点里，无意中看到的一个老妇人，她是那里唯一的负责人，行事最为谨慎。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远远地勾勒出她的样貌。”
画像上是一个身材佝偻，面容枯槁的老妇人，双眼深陷，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冷漠。她的形象与施成风在坊市听闻的，那些被害者口中对秘籍贩卖者的模糊描述，竟有几分神似。
“她……看起来并不像个江湖人。”施成风仔细看着画像，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竟是如此庞大诡秘的“幽冥书坊”的幕后负责人？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才是最诡异的地方。”华勉沉声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如何能编织出如此庞大的网络，并制造出这种歹毒的秘籍？这背后，定有我们尚未发觉的深层原因。”
袁捕头此时也急匆匆地赶来，他脸色有些发白，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施先生，华先生！”袁捕头抱拳道，“我这边查到了一些线索。最近这几个月，城中接连发生的几起命案，虽然都被定性为‘走火入魔’，但我在整理案卷时，发现了一个被忽略的细节。”
他从怀中掏出一份旧案卷宗，展开来：“十年前，锦官城东的‘青龙帮’和‘三合堂’曾有过一场火并。当时，两个帮派为了争夺一条商道，大打出手，死伤惨重。在这场火并中，一名无辜的药铺学徒，名叫阿力，被误杀，不幸丧命。当时因为案情复杂，帮派之间势力犬牙交错，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袁捕头指向案卷中的一处：“这个阿力，是家中独子。他还有一个老母亲，名为柳婆婆。当时柳婆婆悲痛欲绝，一度疯癫。后来虽恢复了正常，但从此深居简出，与外界几乎断绝了联系。”
施成风和华勉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震惊。
阿力……柳婆婆……十年……
施成风猛地看向来如也描绘的那个老妇人画像，又回想起赵老三口中“邪火”的滋生，以及顾老提及的“蚀心草”和“幽冥草”的气息。
所有的线索，此刻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般，清晰地指向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因为儿子无辜丧命，对整个武林产生了刻骨铭心的仇恨。她蛰伏十年，精心布局，利用武林人对“虚名”的盲目追求，制造出这些致命的“毒武秘籍”，以无声无息的方式，对整个江湖进行着最残忍的报复。
“柳婆婆……”施成风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感受到了这背后，那份深沉而扭曲的恨意，以及那份被仇恨燃烧了十年的生命。
“她要的，不是杀人，而是……折磨，是让那些追求虚名的武林人，亲手毁掉自己。”华勉沉声道，“这是一种无声的审判，一场持续十年的复仇。”
袁捕头听着两人的推测，脸色苍白。他难以置信，一个普通的老妇人，竟然能策划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阴谋。
“施先生，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袁捕头问道。
施成风收回铜钱，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接下来，便是……去见一见那位，深藏不露的柳婆婆了。”他轻声说道，“我倒要看看，这十年恨局，究竟是如何编织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