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星期天早晨，我按照爸妈的要求，刮了脸，换上邱月给我买的那套新衣服，八点钟来到蜂窝煤厂的办公室。

　　自从买下砖厂，我还是第一次到蜂窝煤厂来。玉凤、铁柱和长锁听说我是来相亲的，都替我高兴。

　　“一会儿表现好点，争取成功，我们哥几个就有喜酒喝了。”铁柱说。

　　“石头，你现在大小也是个老板，找对象也得找个差不多的。”玉凤说。

　　“什么老板，不过是为了谋生而已，能有人愿意嫁给我已经不错了，哪有条件挑肥拣瘦。”我笑笑说。然后转了话题，“以前只有一个蜂窝煤厂，现在又多了一个砖厂，春花还承要包水泥厂。咱们现在没有条件每个厂安排一个会计，这几个厂的财务工作都要你一个人来做，你可要多受累了。”

　　“没关系。”玉凤说。“你们生意越做越大，我的收入也会越来越高。累点我也高兴。”

　　我和玉凤他们正聊着，春花和梦玉带着一个中年女人来了。那个女人长相和梦玉有点儿像。不用介绍就知道她是谁了。看到我，梦玉对那个女人说：“这位就是谷叔叔！”

　　春花向我介绍那个女人：“这位是梦玉的姑姑。”

　　我不好意思直视她，只好偷偷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人：纹过眼线的眼睛看起来很美，修饰过的眉毛又弯又细，虽然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是皮肤保养得很好，显得很年轻，可以说是个美女。

　　到底是教师，在这种场合梦玉的姑姑一点也不羞涩，毫无顾忌地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寒暄几句之后，玉凤和铁柱他们都知趣地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聪明的梦玉对春花说：“妈，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你带我去看看怎样做蜂窝煤。”

　　春花看看我和梦玉的姑姑，说：“你们先聊，我带梦玉到车间看看。”

　　面对一个陌生的女人，我有些放不开，可梦玉的姑姑却很大方，侃侃而谈，问我是哪个大学毕业，毕业后做什么工作，为什么下岗，然后又问我为什么与天浩的妈妈离婚，但她却没有问我和春花的事，可能是梦玉已经向她讲过了。我就像一个小学生回答老师的提问一样，毫无隐瞒地一一回答她。

　　接着我也直接进入主题，也问了她差不多同样的问题。她告诉我，她是师范学院毕业，毕业后一直做教师。我也问了她离婚的原因，她说是前夫有了外遇。

　　最后，她又问：“你和梦玉的婆婆现在还经常来往吗？”

　　“去年我们俩一起办了个蜂窝煤厂，今年又合伙买下了服务公司的砖厂，我们还准备一起承包服务公司的水泥厂，所以我们还得经常打交道。” 

　　“蜂窝煤厂是你们去年一起创办的，你们谁都没有预料到后来发生的事，经常在一起商议厂子的事可以理解，可是现在你们已经离了婚，为什么还要合伙购买砖厂，一起承包水泥厂？为什么不各干各的？”

　　“买砖厂时，我们俩谁都没有能力独自把砖厂买下来，只好再次合伙。另外，我原来只是工会的宣传干事，耍耍笔杆子还行，根本不懂企业经营管理，梦玉的婆婆在服务公司当过副经理，在这方面比我有经验，这也是我和她继续合作的一个原因。”

　　“你们准备合作多长时间？”梦玉的姑姑问。

　　“这个我真没想过。”我说。“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也许会一直合作下去。”

　　梦玉的姑姑没有再问下去，她站了起来，说：“我还有事，告辞了。”然后她到车间去找梦玉。

　　送走了梦玉和她姑姑之后，春花问我：“你觉得梦玉的姑姑怎么样？”

　　我说：“人相当不错，长相漂亮，工作又好，举止文雅，谈吐不凡，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么说你同意了？”春花问。

　　“这事不是我一厢情愿就可以的，得人家也愿意。”

　　“你们谈得怎么样？”

　　“她像审案子似的问了很多问题。”

　　“你估计她能不能同意？”春花又问。

　　“从表情上我没看不出她是什么态度，梦玉的姑姑好像城府很深，让人捉摸不透。”

　　“她没有和你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吗？”春花问。

　　“没有。”我说。

　　“我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同不同意。”

　　“还是别问了。”我说。“她不表态，肯定是不同意，不好意思对你直说。” 

　　“不管同不同意，她总得对我这个介绍人有个交待。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没了下文。”

    “人家不想表态，就别问了。”我说。“我回砖厂了。”

　　在我的劝说下，春花没有直接问梦玉的姑姑，而是打电话让梦玉去问。梦玉问过之后并没有告诉她婆婆结果，而是直接到砖厂来找我，对我说：“我姑姑说你这个人还可以，就是对你和我婆婆现在还一起共事不放心。我对她说，你们都不是那种人。我姑姑说，在一起时间长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姑姑就是因为原来的姑父有外遇才离婚的，她在这方面特别敏感。我直接来告诉你，就是怕我婆婆问我为什么我姑姑不同意。”

　　没想到这时春花也到砖厂来了，在春花的追问下，梦玉只好把她姑姑的顾虑对她讲了。春花说：“我去向她解释解释。”

　　“不要去解释了。”我让梦玉先回家，梦玉走了以后我说，“人家不放心，咱们也别勉强人家。”我对梦玉的姑姑不相信我和春花能保持清白有点不快，觉得她太小瞧我和春花了。离婚以后，虽然春花和我经常打交道，可她非常清楚她和我现在只是合作伙伴。她在我面前的言行举止，任何人都找不出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既然你不想让我去解释，这次就算了。”春花说。“以后有合适的我再给你介绍。” 

　　说实话，我对这次没有结果的相亲也感到很惋惜，可是不与春花合作，我一个人能做什么？我非常沮丧地回到家。

　　我一进门，妈急忙问道：“对象看得怎么样？”

　　“人倒是不错，可是人家对我和春花在一起共事不放心。”

　　“唉——”妈叹口气说，“你和春花已经离婚了，可现在还是一锅搅马勺，换了谁都不会放心，你这对象不好找！”

　　“我和春花已经合伙买下了砖厂，钱也交了，总不能因为有人怀疑我们，再把砖厂卖掉。找对象这种事要看缘分。”

　　砖厂开工的准备工作进行得非常顺利。陆大顺和工人们在矿上的废墟里挖出来很多旧砖，不仅建起了陈化池，还为新买来的粉碎机和陈化池盖了简易的工棚。

　　粉碎后的煤矸石经过陈化，就像资料里介绍的那样，性质和粘土差不多，工人们开始制作纯煤矸石砖坯。陆大顺说，五一左右砖窑就能点火。

　　我在砖厂也干不了什么，每天上午给工人烧烧开水，热热饭，下午和女工一起到矸石堆挑选混在里面的各种杂物，工人们都说我不像老板，像个打工的。

　　一天晚上，阅读从长春买回来的《煤矸石综合加工利用》这本书，其中一段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书里说，把煤矸石和煤泥混在一起，再加入一点黄土做成蜂窝煤，烧过之后，就可以当简易砖使用。

　　我想，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煤矸石制出来的砖究竟怎么样，何不明天做个试验，当天就能知道结果？于是我把这几句话记在纸上，第二天早晨来到蜂窝煤厂。春花到水泥厂去了，我对玉凤说：“我想做个试验，用一下蜂窝煤机。”

　　玉凤说：“正好有一台蜂窝机闲着，我和你一起做。”我用煤矸石粘合剂代替粘土，又称了一些粉碎后没有浸泡的煤矸石，将它们与煤泥搅拌在一起，用闲置的蜂窝煤机做了几十块蜂窝煤。这种蜂窝煤与以前做的蜂窝煤外表没有太大的区别。我把这些蜂窝煤用小车推到砖厂，放进烧水的炉子里，竟然也能燃烧，只是烧开水的时间长一些。我把凉透的炉渣从炉子里取出来，发现炉渣仍然保持原样，而且很结实，把它拿给陆大顺看。

　　陆大顺用力捏了几下，炉渣没有碎。他高兴地说：“老板，这种蜂窝煤烧过以后像砖一样结实，要是做成的红砖的形状，可以当砖用。看来用煤矸石制砖没任何问题。”

　　我摆摆手说：“你可别叫我老板，我听着不舒服。咱们都是矿中毕业的，我比你大一岁，你叫我师兄或谷大哥就行了。”然后我又对身边的几个人说，“以后你们也要不叫我老板。”

　　在场的工人都笑了，有人说：“不叫老板，总得叫点啥，怎么也不能提名道姓吧？”

　　“我今年四十七岁。以后你们中年纪比我大的就叫我老弟，年纪比我小的就叫我大哥。咱们以前都是下岗职工，可以说是难兄难弟，以后，包括我在内，大家都要靠这个厂子养家糊口，所以咱们应该像一家人一样，齐心协力办好这个厂子。”

　　“谷大哥说得好，有这个厂子在，咱们就有钱赚。”陆大顺说。“咱们不要辜负谷大哥的希望，齐心协力办好这个厂子。以后你们也不要叫我厂长了，也像谷大哥说的那样，叫我大哥或老弟。”

　　我和陆大顺的这番话，拉近我们和工人们的距离，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

　　我对陆大顺说：“蜂窝煤也有长方形的，如果把蜂窝煤机上的模具换一下，生产长方形的蜂窝煤，烧过的炉渣可以当简易砖使用。”

　　“就是上面有很多窟窿眼儿，影响了强度。”陆大顺有点遗憾地说。“要不可以当正品砖使用。我估计，盖水泥框架的楼房可以用这种砖砌间壁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