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回到车上,不再安坐,下令撤去华盖,挺身而起,立于众人之间。
新落成的两处府邸刘裕颇为满意。
刘义符默默坐在车中,心中对毛修之不禁另眼相看。
人群簇拥着街道两旁的屋舍,而新舍前却人影稀少,这种若隐若现的景象,不正是新城的象征吗?
尽管尽量节俭,但必要的开销还是难以避免。
随着刘义符逐渐接近宫城,他心中好奇毛修之是否已对宫殿进行了修缮,若是如此,刘裕是否会给予重赏?
经过几番“折腾”,府库中的钱帛变得紧张起来,此前收复洛阳时,刘裕已先行赏赐了前军,而后又组建麒麟军、招募工匠、精炼甲胄马铠,这些都需要大量资金。
从破魏之战中获得的主要是军械和马匹,财物却寥寥无几。
当然,刘裕肯定存有不少备用之财,以备不时之需。
灭秦之后,还将面临更多的支出。
刘义符并不清楚刘裕具体有多少“存款”,但他知道,在投入战争和建设民生之外,自然是能省则省。
太极殿在众人眼前矗立,刘义符不禁愣住。
毛修之轻声说道:“主公,太极殿已烧毁许久,我只能参照建康宫内的太极殿仿造。”
他说完以后,刘裕望着朱漆涂抹的梁柱,本想询问,却打消了疑惑,欣喜地踏上台阶。
除了太极殿,宫内其他殿宇都像废墟一样破败不堪,不过宫墙高大宽阔,过道宽广,若大规模修建,重建宫城,必然比建康宫更气派。
洛阳位于天下中心,是七朝古都,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交通发达,适合英明之主居住。
看着略有雏形的太极殿,刘裕萌生了迁都洛阳的想法。
但他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太极殿的建造还不完善,砖瓦梁柱等都有欠缺,而且扬州与司隶距离甚远。
他已经能预见到提出迁都会遭到群臣的劝谏,河内尚未收复,洛阳局势不稳定,强行迁都可能会动摇国家根基,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错。
众人进入宫殿后,刘裕沿着御道前行,他还未来得及仔细查看四周,便看到台阶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具御榻。
那梁柱上的漆还未干透,而御榻却比南太极殿中的更加宽大。
刘裕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只是稍稍环视了几眼,随后点了点头以表示激励。
在浏览完毕之后,他没有在宫中久留,众人随即返回了太尉府。
回到府中,堂内。
刘裕对毛修之进行了赞赏,在得知洛阳府库的状况后,经过一番斟酌,赏赐给他两百万钱和五百匹绢帛。
“主公赏赐我两千金和一千匹布,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论功劳,远不及各位将军,还请主公收回成命。”
“你将洛阳修缮完好,这是大功,为何不能接受?”
“主公的赏赐实在过于丰厚……我不敢接受。”
两人推搡了一番后,刘裕皱起眉头说道:“我颁布的赏赐,你必须接受,不要再多说什么。”
“这……”毛修之无言以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们要记住,功名不仅仅通过战斗建立,对国家有利的事情,都是功劳。”
“是!”众人齐声应答。
受赏之后,毛修之老脸显得红润,目光始终不离开上位的刘裕。
当刘裕提及两万金和千匹绢布时,毛修之愣了一会儿,回想先前与师生二人讨价还价时的艰辛,如今却感到无比甘甜,若非场合所限,他不知道自己会露出何种表情。
恢复神志后,毛修之看到刘义符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随后,刘义符收敛了笑意。
正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刘义符不敢违逆,也不会驳刘裕的面子。
但这都是表面上的事,两人先前踢蹴鞠一事,让毛修之心中不快,谁能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呢?毛修之正襟危坐,仪态更加拘谨,但仍无法避免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
一番嘱咐和安排各僚属职责后,刘裕开始谈论战事,他说:“魏军虽已败退,但余众尚在,河内一日未收复,洛阳便一日不得安宁,都城与敌军仅一案之隔,不足百里,见微知著,若要使人心归附,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刘裕的迁都之念并非源于街旁百姓的喜悦,而是早有计划,只是时机未成熟。
河内对洛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同建康之于广陵,黄河长江虽为天险,但突变之下,反应不及,只能遗弃百姓,将军士和辎重撤入金墉城。
金墉城固若金汤,但洛阳屡失其手,人口流失严重,这是最大的疏漏。
哪个朝代的首都能被攻陷六次?战争不是回合制游戏,从匈奴、羌、氐手中夺回的土地,死去的百姓和逃亡四方的流民不会回来,毛修之能找到头发花白的老人,已属煞费苦心。
在洛阳能够活到这年纪的士民屈指可数,众僚得知刘裕的意图后,不免感到忧郁。
争论中,刘义符侧首问道:“父亲,北岸营垒坚固,当务之急是灭秦,若要乘势夺取河内,早先就该在魏军溃败时进击,依孩儿之见,待关中收复后,从河东西进,魏军难以抵挡。”
刘裕洞察形势,意图寻求众人的计策,若没有良策,他不愿在防守严密的情况下贸然进军,河内郡地理位置优越,直逼河南,从河内南下,虎牢和汜水的防守便形同虚设;从河北南下,则比北上攻取更为容易。
刘裕避开此话题,说:“军师自进入黄河以来,士卒疲惫不堪,我打算在洛阳休整一个月,之后再前往潼关与镇恶会合。”
这次没有人反对,刘裕见众人无异议,开始商讨洛阳休整之策,作为土木项目的负责人,毛修之再次被委以重任,继续修缮殿宇。
毛修之感受到刘裕的支持,心境再度燃起,他的任务是大规模招募工匠、雇佣民夫,并采购优质木材,然而,他仍需低调行事,以免引起刘义符不满,导致其向刘裕劝谏。
对这位世子,毛修之既爱又恨:在农事上他是优秀的苗子,但在土建方面却将他的作为视为劳民伤财之举,如同修建秦始皇陵、长城一般。
他并非不付工钱也不提供饭食,那些民夫在完成农活后,还需利用闲暇时间寻找工作。双方各取所需,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待众人离去后,刘义符问道:“父亲急于修缮宫殿,是为了迁都吗?”
刘裕的意图,许多人心知肚明。
无论怎么辩解,洛阳比建康更适合作为国都,江南士族虽有不满,但也明白大势所趋,若天下统一,定都建康显然不合适。
即便江南繁华,对于掌控天下而言,地理位置过于偏南。
荆扬地区最为富庶,未来刘裕若分封诸子或安排地方官吏,必然偏向此地。
“迁都是迟早的事,早做准备没有坏处。洛阳满目疮痍,胡人不管不顾,我岂能效仿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