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弘之与随行人员一路从武关向北进发,行军到上洛郡时,该郡的守官早已不见踪影,继续前行至蓝田县,发现县令也已逃亡,他们的进展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前线部队征战近一年后,他们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直逼长安城下。
尽管这得益于刘裕的威望,但其他人也不敢仅凭数千兵力深入敌境,潼关和京兆尚有数万敌军,对付这支孤军还是轻而易举的。
当地的守将们无心抵抗,甚至希望利用这次机会大发横财。
因此,被称为“虎狼之师”的晋军进入秦地时,那些长期遭受“暴秦”统治的胡汉百姓并没有驱逐他们,反而夹道欢迎,其中不乏有人为沈田子指引方向。
抵达蓝田后,沈田子着手整顿武器装备,而傅弘之则负责收拢流民,并招募了当地几个胡人部落加入队伍,使得兵力不减反增。
不过,傅弘之并未冒险让这些新归附的部落民与敌军交战,而是让他们与自己的士兵共同守卫县城。
当时关中的胡人和汉人数量几乎持平,在多个胡国的推动下,大多数部落开始向平原迁移,即便是在蓝田也有好几处规模不小的牧场,这些牧场主要饲养马匹,其次是牛羊。
傅弘之在城内外行走时,总带着一两名精通两族语言的“翻译”,以便向胡人询问。
为避免被误导,他还需参考多个人的说辞,尽管有许多人通过通婚实现了胡汉融合,且一些胡民已逐渐接受汉化,但这种民族融合并非短期内能够完成。
由于关内适宜放牧的土地稀少,各国胡人领袖也愿意让他们远离边境地区,因此在京都附近常常可以看到一片景象:牧民与农夫仅相隔数里,彼此的生活互不干扰。
沈田子忧虑地说:“无论姚泓是否亲自领军进攻,我们城中仅有八千士兵,如何抵挡得住步骑万余人的进攻?”
当前的局势异常严峻,全凭最后一股力量支撑着。
尹昭坚守蒲坂只是表面功夫,姚泓对此深感忧虑,于是派遣镇东将军姚璞与黄门侍郎姚和都前往支援,但这次并未携带大量兵马,只带了十几车粮草和钱帛。
“真是利欲熏心啊!”沈田子感叹道,“支援尚未到来,我们已经失败了……”
功名不仅驱使着将领们,同样也驱使着士兵们,而且后者受到的影响更为严重。
秦国其军队不过七万之众,且多为收拢的溃军以及临时征召而来的杂牌军,即便如此,姚泓在灞下集结兵力之时,仍会强行征募壮丁以扩充队伍。
并非每一位君王在面对自己即将成为亡国之君的残酷现实时,都能坦然应对
。历史长河中,诸多君王在国家危亡之际,或惊慌失措,或逃避责任,或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却鲜少有人能有勇气直面那注定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命运。
项羽,这位昔日的西楚霸王,在乌江自刎后,他的尸首之一被取得。
历经八百余年的沧桑变迁,持有这一尸首之人的家族,如今深深扎根于弘农这片土地之上,而且在当今更是位列七姓一望之中,家族声望显赫,地位尊崇。
傅弘之对羌、鲜卑等胡人有着深刻的感触。
在他退驻蓝田之前,迅速率兵占领了青泥城,他深知李江这位原本被胡虏驱逐至南边的北地人,对于安置羌胡之事有着独特的见解和能力,便将这一重任交给了他。
“究竟该如何应对?”官署内,沈田子手抚额头,目光从躬身静立于身后的斥候身上扫过,又偏头看向陷入沉思的李江,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片刻之后,傅弘之见沈田子的忧虑之色仍未消散,便起身劝道:“若你还是如此忧心忡忡,不妨带领一幢士兵在军前负责接应,你看如何?”
原来,李江亲自从长安出发统兵,是为了实现那最为切实可行的希望。
对于小头丘四而言,只有在这场关乎国家存亡的决战中立下赫赫功勋,才有机会获得封侯的殊荣,这样异常艰苦的战斗,又何尝不是他实现抱负的绝佳良机呢?
两人所立下的战功,大多数是在讨伐叛军的过程中建立的,其中,与流民军的作战相对较少。
职责所在,傅弘之身为县侯,拜将封侯的荣耀足以让他以命相搏。
然而,在县侯之上,尚有县公、郡公等爵位,而将军职以及封地食邑等奖赏,他依旧未能获得。
对付流民军之事,沈、傅七人心中明了,数万人的力量已是极限,但若后军一旦溃散,前方的士卒必将如鸟兽般散去。
安抚之事总需有人承担,祖上留下的积怨虽已过去百年,但李江峰面对牧场所剩无几的牲畜以及默默哀悼的妇孺时,仍一视同仁,尽力安抚。
“你我皆从戎少年,深知兵力寡少,儿郎们在武关僵持半载,入关前一路顺遂至腹地,士气正值鼎盛,待七弟领精兵到来,姚泓还敢应战否?”
傅弘之据理力争道:“水有常形,你我齐心,安知不能以寡击众,一战平定秦国呢?”
与卢循相比,姚泓或许更为难缠。
并非傅弘之骄纵重敌,而是秦国虽有人能胜,却无七成把握,如此情形下,他不得不冒险出击。
“仲度,能否信我一次?”傅弘之目光坚定,见李江峰并未动摇,便说道:“你领军突退,姚泓必知你军状况,定然因畏惧而不敢轻易追击。”
“姚泓以往可曾亲自领兵打仗?那些由溃军和未曾操练的民夫组建的军队,能否派上用场?”
一路分兵驻守,最终留下八千军士。其中半数是从本地征用的民户,半数是赵伦之派遣而来的援军,这八千人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骁勇之士,但若是在没有战车保护的情况下与骑军对阵,一旦溃败,便会被敌军追击至死。
“开山修路,他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吗?辎重又会损耗多少?”沈田子接连质问:“如果小规模敌军来犯,坚守城池便是,他为何要自寻绝路?”
七人前去稳定军心,主要是为了牵制尹昭,对于那位托孤的小臣,其实姚泓还是很看重的。只是前车之鉴如决堤的江水般汹涌而来,不得不防。
知晓军事的君王众多,但姚泓若能像他父亲姚兴一样统领军队抵御外敌,又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到了国家即将灭亡的时候,所谓的仁义已如同粪土,不值一提。
姚泓本不愿轻易发动战争,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支撑,叛逃的将领官员只会更多,尤其是河东地区。
傅弘之得知姚泓准备御驾亲征时,不仅不担忧,反而欣喜,想要借此机会将姚泓生擒。
主公派遣七弟穿越秦岭进行支援,从武关前往蓝田,行程近半个月,显得有些迟缓。
尽管形势理想很美好,但若麾下没有万余精兵,沈田子自然会与他并肩作战,目前的状况是,自保已足够困难,而傅弘之却计划出城迎击尧柳。
“姚泓虽然不是项羽那样的英雄人物,但至少也是一国之君,他的首级足以让我们封侯,让子孙后代从出生起就领先于他人。”傅弘之依旧坚持。
沈田子自知无法劝阻,只能做出妥协。
两人都是军队的统帅,如果沈田子坚持己见,事情将难以成功。
在官署商议了许久后,两人各自离开,一人负责动员部队,另一人则统筹粮草供应,几乎没有片刻停歇的时间。
次日。
三千名士兵陆续出城,向尧柳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