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公。”
“主公。”
司马文思派奴仆登门后,众人就赶了过来,此危急时刻,若不做准备,唯有等死。
司马休之环视众人,见人员到齐,不再绕弯子,直言:“逆贼即将杀进关中,我等需思谋对策,寻条退路,以保周全,仅靠他父子二人,在贼人无察觉下遁走,难上加难,随众人同行,筹谋计策时,还能相互照应。”
韩延之神色凝重,担任司马休之僚属十载有余,主仆二人一同奔走天下,交情深厚,密不可分,一如既往表态追随。
“我誓死跟随主公。”韩延之行揖说道。
那封指斥之信后,刘裕并不恼怒,反而拿给左右文武观阅,慨叹:“事人当如此。”若非后续改名之事,刘裕也不会降罪于他。
改名一事,刘裕想必已知晓,韩延之本无意投效,更视刘裕为逆贼、以下犯上、目无君主的狂徒,晋室衰微,天子又是口不能言的痴傻之人,他只能坚定地跟随司马休之。
司马休之听闻韩延之的言辞,心头一热,急切地问:“贼人环伺,诸君在此,可有应对良策?”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首先投向鲁轨,在场众人中,鲁轨武力超群,且精通兵法,曾在破冢之战中歼敌无数,斩杀三名主将,战功卓著,远胜司马休之等人。
此次逃亡,难免见血,他们已被盯梢,为向刘裕示好,暗处图谋者不计其数。
鲁轨感受到司马休之的目光,长叹一声,说道:“司马公与诸位家中男丁奴仆合起来不过数十人,能挥舞兵器的仅十余人,且无甲无弩,动武无异于自寻死路。”
无兵无马无甲,犹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即便项籍复生,身着布衣,手持短兵,又能抵挡多少人马?
鲁轨虽勇,但让他在这种境况下冲出长安,简直是异想天开。
思及此,鲁轨又道:“即便逃出长安,若无马匹护卫,关中、河东骚乱不止,我们带着老弱妇孺逃难,无异于待宰的牲畜,若被发现……”
话音一落,鲁轨便闭口不言。
一旦被羌氐匈奴的骑兵撞上,钱财或许剩不下多少,可妻妾多数貌美,要抛下她们独自逃生,大多数人都难以做到。
即便不顾及名声,庭院中的众人皆有家室,其中还有无辜受牵连的人,他们不像司马休之这样因迷恋权术而遭此磨难。
刘裕对待其余宗室还算宽厚仁爱,他不干预政治,对权力也不过分沾染,偶尔犯些小错,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然,刘裕没少“征用”宗室的田亩和钱帛,其中大多数都惠及了百姓,少数则用来封赏有功之士,他从未有过贪墨的行为,平日里行事节俭,因此旁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也不敢说三道四。
自从起势以来,刘裕就打着光复晋室的旗号来反对楚,这个口号喊了十数年,哪怕只是为了做给天下人看,他也坚持了这么多年,所以不少晋民都把他视为霍光、周公。
就算刘裕挥动屠刀,从上到下也没有人反对,反而会拍手叫好,百姓不管士人所遵奉的大义是什么,只要能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舒坦,他们就向着谁。
晋室失去人心已经很久了,桓玄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如果他励精图治,安稳民生,也许就没有今天这样的状况了。
论及骄奢享乐,历史上的刘义符也稍逊。
沉默中,司马文思沉着脸道:“当务之急是甩开贼人。如今城内外一片慌乱,每日都有举族搬迁之人,混着出城不难,只是有贼人盯梢,若不除贼……”
刁雍打断司马文思,说道:“象齿所言,我认同。要想自保,智取才是上策。”
年轻且格格不入的王慧龙虽年岁最小,却也附和道:“贼人哪能敌得过士卒?若司马公能劝诫秦主,凭借秦主的仁义,或许可派兵护送我们离去。”
不过,王慧龙的想法有点想当然,姚泓的仁义人尽皆知,真要以先帝旧情劝说一番,确是有可能。
但仔细想想,姚泓自身都难保,当真还会顾及他们吗?
“若离开秦地,诸君又能奔走到何处?”鲁轨问道。
司马文思想讥讽一句,但因司马休之的目光制止,张了张嘴,最终没出声。
刁雍冷笑一声,说道:“还能跑哪儿去?凉州、乞伏还是那残暴的奴隶?依我看,拓跋嗣是仁慈之主,之前魏军虽大败于逆贼,但魏国占据河北,逆贼寿命将尽,待他死后,拓跋嗣必率兵南下,届时我们又能返回故土,重建晋国。”
说完,刁雍随意地瞥了一眼司马休之,见他面无表情,便不再多言。
放眼天下都是胡国,若要选一国栖身,唯有魏国。
除了姚泓外,拓跋嗣是最人性化的胡人君主,他们别无选择。
司马文思皱眉问道:“投靠魏国?告诉我,如何越过河东的晋军,奔向魏国?”
刁雍思索片刻后,向司马休之索要地图,当奴仆将案几搬到院中,铺上图帛后,刁雍仔细观看了一会儿,开始详细讲解。
“秦主愿意派兵护送我们,我们可以先到北地郡,再向西转,从蒲津乘船入河……”
刁雍指向北方,顺着河水一直迁移,最终在定阳以南停下,他说道:“我们可以停在汾水口,然后从定阳城南往东北行进,穿越夏晋两地,直接进入平阳,一旦抵达平阳城,便可高枕无忧。”
听到这里,众人眼中闪过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脱险的希望。
“淑和真是大智!”司马休之喜笑颜开地称赞道。
刁雍谦虚了几句,不敢夸大其词。
“各位,我刚才所说的都是在秦主愿意派兵相助的情况下。如果秦主不愿相助……”
最困难的不是规划路线,而是如何说服姚泓,让他派出士卒、马匹和船只来帮助我们。
姚泓虽然仁义,但他并不傻,与其把司马休之一等人送走,他不如留着他们,等兵败后再向刘裕求饶。
简而言之,这是一件无利可图的事,姚泓多半不会答应。
“昔日王尚曾派遣宗敞出使魏国,游说魏主出兵相援,虽然魏军战败,但两国结为姻亲之好,互为兄弟之国……”
司马休之侧身面对众人,在庭院中来回踱步。
“如今长安危在旦夕,如果我自请出使魏国,请求援军,各位认为可行吗?”
司马休之对姚泓的脾性已了然于心,观其以往对几位兄弟的处置,放他们离去的可能性极大。
他们一行人打着先帝与请援的旗号,既合情合理,又师出有名。
鲁轨听闻后,思索片刻,说道:“据我所知,于栗磾至今仍镇守河内,且屯有重兵。司马公欲为秦主出使,秦主想必不会拒绝,依我之见,此事大有可为。”
鲁轨此言一出,刁雍等人纷纷附和,均表示赞同。
毕竟当下局势,若不将希望寄托于姚泓,他们便无计可施,所谓一州刺史,麾下却无一兵一卒,空挂一个名头,又有何用?
恐怕连王慧龙这个王姓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