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外,琴抱胸而立,低垂着头,神色怅然。
一道黑气从林中飞出落在她身旁,转而化作人身,是拎着被木棍穿好的五只烤兔子的罗南。
琴看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罗南将五只兔子拎起,“似乎小一他们答应过登博尔什么,所以等了一会儿,小一现在已经和秩序创世者见面了?”
琴点头,“他现在应该了解一切了。”
罗南安抚她,“别难过,你我都已经努力尝试过,但都并不是能接下他命运的人。”
琴看他,“可是诅咒怎么办?现在已经不足两年了,等到小一二十岁的时候,世界的诅咒便会应验,如果在那时,他还是没能斩杀世界,他该怎么办呢?”
罗南,“所以我们始终并未放弃,哪怕是以现在这副模样苟延残喘的活着不是吗?”
琴长出一口气,“我只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罗南眼眸一沉,“眼下还有另外一件事,我要先回东国一趟。”
琴不解,“现在?”
罗南点头,“郭岸告诉我,侯王已死,而凶手,是怀素和老酒鬼。”
琴大惊,“他们两个!怎么可能?”
罗南神情凝重,“此事已经借由父皇的龙魂昭告整个东国,不会有假,但尚且不说怀素和老酒鬼都不是莽撞的人,单凭他们两个人的实力,怎么可能杀死拥有世界力量的罗候,而我之前遇到的能够使用八长老绝技的暗影也很怪异,我想,或许又是那个魂族在捣鬼。”
琴转头看向庭院,“这件事情太过严重,暂且不论真相是什么,一旦小一知道这件事必会自乱阵脚,而他去闯西国,就是想要为剑宗正名,可现在罗候死在了剑宗两位长老的手里,就算小一回去之后能够证明剑宗与西国没有勾结,但罪名已经成立,剑宗根本无法复起,老东西真毒!”
罗南叹气,“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查清此事,至少要保住他二人的性命。”
琴看他,“我和你一起,就算不为小一,他们也是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罗南点头,而后走进庭院,但见院中三人气氛沉重,强撑起一副笑脸,拎着烤兔晃了晃,“瞧,我带回来了什么?”
米诺瞥见那烤兔,眼中闪烁金光,“呀,这不是烤兔子嘛,怎么才五只?”
“我不知道啊。”罗南脑袋一歪,把兔子塞给了他,而后走向罗一,“怎么这副表情?”
“我……”罗一面露哀愁,只是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罗南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有些事情很难轻易接受,就好像我,你看我的模样,是不是很俊,一点也不老吧,和你做兄弟都绰绰有余,不过好笑的是,我是你父亲,哈哈哈哈哈。”
罗一眉头一皱,“很好笑吗?”
罗南眨了眨眼,“不好笑吗?”
罗一嫌恶的将他推开,“你哄小孩子呢。”
罗南嘿嘿一笑,旋即收起了笑意,而后将他抱住,“我知道,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做什么,别害怕,无论怎样,我和琴都会在你的身边,永远保护着你,我们是你的父母,是你永远可以相信依靠的人,所以,不要害怕。”
罗一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罗南将他松开,而后一笑,“当然了,你要喊我哥也不是不合适。”
罗一原本有些感动,刹那间就没了。
罗南淡然一笑,“小一,眼下局势明朗,要想光复剑宗也不必急于这一刻,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几天吧,我和琴先回东国一趟,替你探探风向,你也好陪陪老爷子他们。”
罗一点头,“恩,我知道了,还有,帮我看看文矣,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罗南仰了一下头,“放心吧。”
说罢转身离开庭院,到了外面与琴一同离去。
庭院内。
米诺啃着一只兔子,又递给愁容满面的罗一,“吃吗?”
罗一瞥了一眼便无视了,“你自己吃吧,不对,你怎么还有心情继续吃的?”
“不就是要被你杀死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米诺一脸的无所谓,而后又将兔子递给恩,“他不吃,你吃吗?”
恩垂头,“俄庇丹丝到来之后,我就失去了饥饿与味觉。”
米诺神色一黯,“是吗?那你可真可怜。”
一只红蝶飞来,在他面前扑闪着翅膀,米诺神情瞬变,“蝶,你好奇它们的味道吗?快来尝尝!”
他举起烤兔,那红蝶落在上面,却也不做动作,只是简单的扇了扇翅膀,而后飞离,绕着米诺身体转了一圈,米诺开怀的笑着,“是吧是吧,很好吃的,只可惜这俩人没口福咯。”
罗一上前抢走一只兔子,“谁说我不吃的。”
而后罗一握着木棍开始撕咬兔肉,米诺瞧着他,将剩下的三只烤兔插进地面,“好了,我也吃饱了,幸亏北冥珑那个小姑娘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不然遗憾的事情就又会多了一件呐。”
罗一的动作越来越慢,恩和米诺看得出来,他不过是想拖延时间,于是静静的等他吃到没有一丝肉再能留存的程度。
罗一将最后一根骨头丢下,指着那被插进地上的三只兔子,“我没吃饱,再来一个。”
米诺盯着他,“别这么自私,在这里不是只有你才需要吃东西的。”
罗一看向恩,“现在只有这个方法吗?”
恩沉默片刻,“毋庸置疑。”
罗一回看米诺,“你不是杀了很多人吗?给我看看吧,你的欺诈术应该能够让我看到的吧。”
米诺,“有必要吗?”
罗一,“至少得让我觉得你真的是一个罪无可恕的人吧。”
米诺看向恩,“使用你的能力吧,秩序的创世者,正好也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创世者的力量,也作为他放弃认为我使用谎言将他蒙蔽的幻想。”
恩沉默片刻,“如你所愿。”语罢看向罗一,“我将更改你的秩序,那些只属于米诺的记忆,而你并未亲历之事,都将复现于你的记忆,当然,只此片刻。”
恩的声音很轻,但在罗一听来却像是钟声鸣动,而这鸣动并不刺耳,他只觉得有什么像是被改变了,但一切如常。
罗一不自觉的眨了眨眼,“这样……就可以了?”
米诺笑着,“虽然被分享记忆确实不太舒服,但无所谓啦,你可以去回忆,回忆着我的记忆。”
罗一如他所言,闭上眼睛,探索着记忆。
他看的很清晰,那银亮的匕首捅进了无数人的心脏,而对于他们的哀求,凶手并不理会儿,只是重复着、重复着,经过不同的面孔,再到相同的步骤,唯一不同只不过是选择了咽喉,还是心脏,直至一道啼哭的声音响起,罗一不敢再回忆,猛然睁开眼,再看到米诺的时刻,他笑意不变,但在罗一眼中却显得那样阴狠。
米诺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
罗一此时已经有所漠然,“如果你准备好了,告诉我怎么做。”
米诺朝他走近,罗一后退一步,举手凝聚出一把黑剑挡在身前。
“对,就这样,就用我杀死他们同样的方式。”
米诺却一步不慢,握住他拿剑的手,而后挺起胸膛,将剑锋刺入心脏。
那一瞬,所有的红蝶都扑在了他的身后,米诺面色苦痛的看着罗一,“还真是,很痛啊。”
罗一大惊,“你!”
恩开口,“我将以秩序的名义,与黑暗相互联结,黑暗的继承者,你是否允许?”
罗一于惊愕之中被声音唤醒,“我允许!”
恩继续开口,“我将代行黑暗创世之力,令你的力量如同源泉一般,塑造溢满黑暗的杯盏,黑暗的继承者,你是否允许。”
罗一看着米诺的血液流淌,仿佛随时都会死去,他再也不做他想,“我允许!”
话音刚落,罗一只觉体内的创世之力开始沸腾翻涌,它们全部朝着握剑的双手凝聚,而后流入米诺的体内,逐渐溢满全身,使他周身都泛起黑气,与迪亚波罗最后时刻几乎相似。
待到力量流尽,手中那柄黑剑也没入米诺体内,罗一也无力的坐倒在地。
再看米诺外露的皮肤上黑纹流过,身躯也开始化作黑气,如同滚滚沸腾的狼烟一般向那黑色天空的裂缝扑去,逐渐将天空愈合。
米诺盯着恩,而后转身,惊散红蝶。
他想伸手与其道别,手与臂膀却消散成烟,最后只剩了一只眼,露出一抹笑意,而后散在黑暗里,最终不剩丝毫,仅有那凌乱的红蝶扑入余烟,待到尽退,像是自然组成了一个人型,一位少女的轮廓,仰望着不见痕迹的黑色天空,转瞬散开。
罗一面色苍白的望着天空,大喘着气,那许久未至的刺痛再度来袭,令他苦不堪言,只能嚎叫。
恩,“……”
他说不出话,心中已经明了,“原来这次失去的,是语言。”
他不再开口,只是想着“安静”,罗一的痛苦瞬间消失,但也因这番折磨而昏迷。
风无痕与东方珏赶来,见到罗一倒地自是紧张无比,急忙上前看着罗一。风无痕询问恩,“发生了什么?”
恩已无法开口,但羽弋站在庭院外,“他没事,只是消耗了许多创世之力,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二人明了,带着罗一便离开了庭院,羽弋走到恩的面前,“那么这次,你失去的是声音了?”
恩点了点头。
羽弋却开始摇头,“八位创世者中除了罗一,就剩下灵魂创世者了,虽然到时候并不一定需要你,但你现在这种状态,要怎么存活?”
恩,“……”
羽弋长出一口气,“我会继续守在无尽之森,至少这里的安全,你不必担忧。”
恩点了点头,而后羽弋离开。
恩抬起头,似乎仰望天空,心想,“最后,你还是选择了谎言啊,米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