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一听要去福利院，终于同意上学了。
找学校的过程犯了难。按照大丫说的出生日期，她今年已经八岁了，而且这个时候，不是入学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学校愿意接收大丫，人家却要收借读费。
“不是九年义务教育吗？”
“对呀，不收学杂费书本费，可她户口不在这里，不是我们学校的义务啊，借读费肯定要的。”
借读费可比学杂书本费贵多了。几经折腾，我已经没什么钱了。可动物园不可能立刻给我发工资。
好说歹说，学校同意先收下大丫，借读费下个月交清。
现在动物园管我们的吃住，我算是先稳定下来了。
白天，大丫去上学，我就在动物园表演。
好在动物们住得比以前舒服，吃得比以前好，这让我心里稍稍有点安慰。
大丫刚上了一天学，就死活不去了。第二天我赶去学校了解情况，老师说，班里孩子说她是没爸的野孩子，还说她有虱子，谁也不跟她玩，她还打了小朋友。
回来以后我问大丫：“你以前是不是上过学？所以才讨厌上学？”
她点了点头。
我蹲下身子，对她说：“每个人都要上学。你现在八岁了，才读一年级，同学们不懂事，不要跟他们计较，你好好读书就行了。”
她说：“我不去我不去，我就是不去！”
“明天我跟你去。”
“我就是不去！”
“我给你解决。”
“我不，我不！”
“那你去福利院吧。我明天就叫警察来把你带走。”
她最怕这一招，立刻跪下来求我，不去福利院也不去学校。
“妈妈现在一个月才170块钱。以前你负责收钱，你知道，咱们以前一个月收多少钱。现在少了多少？街容办不让我们摆摊，房东不让我们住，罚款、你住院，这下花了多少钱？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一个人在动物园好好的，也没这么多事！”
她见我铁了心，慌了。
第二天，我强行拉着大丫来到学校。
趁家长们送孩子到校门口的时间，我拉着大丫对孩子们，也是对家长们说：“谁说她是野孩子的？她有爸爸有妈妈，只不过爸爸在外地工作。大丫打你们是她不对，阿姨今天替她跟你们道歉。但是，你们以后不能骂她是野孩子了。同学就要好好相处，如果谁再骂她野孩子，我第一个不放过！”
也许是我的一番话震慑了在场的人，没人敢吭气了。
我以为问题解决了。
后来，大丫不再闹着不上学了，每天按时上学，放学，课后我还看到她写作业。
我还特意去学校问了老师，老师说没人骂她了，她也不打同学，但没人跟她玩，她很孤僻，上课也不听讲。
她入学晚了，拼音已经教过了，她啥也不会。不过，别的她应该是能听懂的，因为我也教过她。
为了她，白天我抽时间跟动物园的同事学拼音，然后再教她。
但她根本不听。
“这有什么用？我认识这个字就行了。”
我拿出一些字考她。“这读什么？”
她当然不认识。
“大丫，咱们华夏的字很多，妈妈只认识一点点。大部分字，以后还得靠你教妈妈。拼音是工具，让你以后自己也能学。”
她显然听不进去。吓唬她去福利院的办法，也不能一直用啊。
“那今天不学了，你做作业吧。”
“烦死了！1+1等于2，这不是一下子就会了吗？翻来覆去一节课，浪费时间！”
“你懂了，还有小朋友不懂，你等一下小朋友，要不，课间你教他们！”
“我才不教。”
“那你干什么？长大了跟我一样驯兽，一个月170？你还不如现在就去要饭呢。”
看得出她很不耐烦，但还是乖乖坐下来听我讲拼音。
拼音总算会了。拼音会了，认字就不成问题，因为我也教了她不少。我收养她之前，她应该会一点。数学，基本的数字，加法减法啥的，我也教了她一点。还好，我爷爷那时候就已经用阿拉伯数字了，否则，我们这没上过学的人，还真不知道跟社会脱节成什么样子了。
既然她基本的都会了，那就由她去吧，她成绩好不好，我也不是很关心。毕竟，我还自顾不暇呢。
一个月期限很快到了，而我，只有170的工资，还扣了社保，日用品什么的还花掉一些。剩下130，根本不够交借读费。
好说歹说，求学校把剩余的钱又延缓了一个月。
又过了一个多星期，晚上，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是？”
“我是园长。”
“正园长吗？”
“是许园长，不是郑园长。前段时间我出差去了，才回来。”他把“正”理解成了“郑”。
我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如果园长找我，不会这么晚。
“园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孩子要睡了。”
我不等他说话，“砰”地一声，先把门关上了。
第二天，大丫上学去了，我正在表演，隔壁虎园的饲养员小杨找我，说：“园长找你。”
我把表演交代给佳佳，然后去了园长办公室。
进了园长办公室，一看，还是梁园长。
“小武啊，坐。”
“园长，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虎园要扩建，今天晚上，你搬到东北角去。我们在那里给你准备了一个场馆，也挺不错的。”
我一听，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了。
“园长，东北角那里，没有鸟笼，也没有独木桥和钢丝架，一切设施都要重新准备，怎么也得两个多月，你让我今天晚上搬，那是不可能的。”
“小武啊，你以前走街串巷，临时都能表演，现在，怎么就需要那么多设施了。”
“园长，我记得你经常跟我说，动物园要效益。搬到东北角，卖不出门票你可别怪我啊！”
“你说到这事了，咱们的合同得重新签一下。现在都实行效益工资，门票多了拿提成。你刚来就拿170，在临时工里面，工资算高的了，大家都不服气啊。”
“园长，原来是想利用我的表演收门票啊。你不给我创造条件，怎么收门票呢？别的临时工工资比我低，可他们只喂食和打扫。你不给我安排饲养员，我又饲养又打扫，还组织表演，有时间你们还让我训练老虎狮子。干着三个人的活，拿着一个人的工资，现在又把我欺负到东北角，没有哪个游客走那个门，你却让我的工资跟门票挂钩。算盘可不是这么打的。”
“你这样说话我就不爱听了。这是国家的动物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国家有规划，你就要服从。年轻人，要讲奉献，不能总是讲待遇。”
“我不讲，等着你们谁良心发现施舍我？我以前自己干，一个月最少七百多，多的时候还有一千二。除去开销，哪个月剩下的都比这里的工资多。你们想挣门票，东北角也挣不着啊，我就不占你们的地方了，我们结了钱，我立刻走，给你的虎园腾地方，东北角也给你们留着。”
“小武，你不懂法律吧，我们合同都签了，你走了我们是要告你违约的。”
“合同也写了170，没写要按门票提成吧？”
“这不，别的员工不服气么。”
“对呀，不服气，你能改我也能走啊。”
“小武，不要这么犟。”
“你也不要这么欺负人。”
“谁欺负你了？”
“那谁又打我主意了？”
“谁打你主意了？”
“是吗？我没文化，不懂啥叫主意。”
他看我这么针锋相对，挥挥手说，“你先走，我们改天再说这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