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时,村里的李主任突然来到路秋华家,说是从上海打来一个电话,找路阳的,还留了一个号码,让路阳给回个过去。
李主任来的时候,路阳去集市了。
李主任四十几岁,打扮得挺洋气的,只不过比路秋华小几岁,看着相差了一个年轮。
路秋华说着,“好,好,等她回来我告诉她,麻烦您了,让您大老远跑一趟,要不进屋喝杯茶再走。”
李主任看了看路秋华破旧的土屋,摆摆手说:“不喝了,这大过年的,走到哪都要喝一杯茶,喝得肚子里全都是茶水,都快装不下了。”
路秋华就笑笑。
李主任突然凑近她,问了句,“你家上海哪来的亲戚,我怎么都不知道?”
路秋华说,“哪有亲戚,我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个村子,就算有,估计也把我给忘了。”
也是,李主任也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人,哪家有什么亲戚,在哪座城市,她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就是没听说过路秋华在上海有过什么亲戚,估计是打错了,可电话那头的人指名道姓找路阳,又不像弄错了。李主任也迷糊了,她摇了摇头走了。
不止李主任迷糊了,路秋华也迷糊了。
路阳一回来,路伙华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看来路阳也迷糊了,她摸着后脑勺问,“妈,你没弄错吧?你确定是从上海打来的,是找我的?”
路秋华拍了拍路阳说,“你这孩子,李主任亲自来说的,这还能有错?”
路阳摸着后脑勺望着天,仔细琢磨着,突然就像一道灵光闪进她脑中,“妈,会不会是夏老师?”上海所认识的人中,除了夏老师,她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经路阳这么一提醒,路秋华也像脑中注入了灵光,“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肯定是夏老师。”
路阳撒腿就往李主任家跑去。
“慢点!别着急!”路秋华在身后喊。
此刻的路阳哪听得进任何话,她恨不得像孙悟空一样,一个筋斗就翻到了李主任家。
李主任正坐在门口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晒着太阳,和两三个妇人唠嗑呢。看路阳火急火燎的赶来,就知道路阳是来打电话的。
“李主任,新年好!”路阳喘着气同李主任打招呼。
李主任将瓜子壳往地上一丢,又从盘子里抓起一把递给路阳,“来,嗑瓜子。”
路阳没接,只说道,“不嗑了,我听我妈说有人打电话找我,我是来回电话的。”
“是啦。从上海打来的,你家有什么亲戚在上海?”李主任把那把准备给路阳的瓜子又重新捏回手里,磕了起来。
那几个妇人听李主任这么一问,齐刷刷的看着路阳,她们的好奇心不亚于李主任。
路阳尴尬一笑,“哪有什么亲戚,只是一个熟人罢了。”说着她指了指里屋,“那我先去回个电话。”
李主任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而后又回过头同那几个妇人唠起来。
路阳将纸条上的那一连串数字看了两遍,然后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喂。”
电话那头的人只喂了一声,路阳立刻听出是夏老师的声音,她激动的叫了声,“夏老师!”
夏老师在电话那头说:“是路阳吗?”
“是我,夏老师,我是路阳。”
“路阳,我这边正月十五还有一场芭蕾舞演出,但是我们的队员有一个人受伤了,怕是参加不了那场演出,我现在急于找一个替补人员,角色不是很重,但是要配合好,你愿不愿意参加?”
夏老师在电话那头说了一大堆话,但路阳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懂角色重不重是什么意思,甚至都没有想过如何才算配合好,但是她想参加,无论角色重还是不重,至于配合的问题,夏老师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呗。
于是夏老师刚说完,她就立刻回答道:“我愿意,我愿意。”
“好。”夏老师说,“明天我侄子会来看我,到时候我让他绕到你那儿,让他顺道捎上你。”
“好,好,谢谢夏老师。”
“我让他去你们学校门口等你。”
“好,我知道了,明天见,夏老师。”
挂了电话,路阳的开心劲从头发根儿延到了脚趾头。
出了李主任家,路阳开心的同李主任道别,“李主任,谢谢了!”
“电话打好了?谁呀?看你挺高兴的。”李主任的瓜子嗑得好,一颗连着一颗的。
“没谁,就是好久不见的一个熟人,这不过年了嘛,问候一声。”路阳打着哈哈回道。
李主任可精明着呢,这样的敷衍能让她信?她把口中的瓜子壳用两只手指捏出来弹到地上,冲路阳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说算了,这个毛孩子,赶快回家去吧,别让你妈等着急了。”
“唉。”路阳撒起脚丫子就往家跑。
路秋华正坐在门口向这边张望,看着路阳兴冲冲的跑回来,“是吗?是夏老师吗?”
路阳连连点头,“是的,是夏老师。妈,夏老师让我明天去上海,她说她们的队员中有一个人受伤了,让我去做替补队员。”
“是吗?”路阳的开心劲儿已经传给了路秋华,可她毕竟是个过来人,考虑问题周全些,“可是你都没学过,你能行吗?”
“哎呀,妈,这些你就别担心了,夏老师说我能行,我就能行。”
“好,好,好,我的宝贝女儿做啥都行,来,”路秋华从兜里掏出几张五元的纸币递给路阳,“给妈买绒裤子花了不少钱吧,妈这儿还有30元,你拿着凑一凑,不行的话,我去找你铁叔去借点儿?”
路阳把钱塞回母亲兜里,“妈,钱不用借了,这钱你也拿着,这次有人来接我,不用花一分钱。”
路秋华半信半疑的看着她,“谁来接你?是夏老师吗?”
“不是。”路阳说,“夏老师可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来接我,是夏老师的侄子,叫夏文杰,他明天去看夏老师,顺道过来接我。”
“噢,这就好,知根知底的人,妈放心。”
路阳嘿嘿的笑着。
路阳按约定去学校门口等着,她去的时候,一辆黑色吉普车已经停在了学校门口。车窗摇下,探出一个年轻脑袋,戴着黑色墨镜,他摘下墨镜,冲路阳招了招手,“是路阳吗?”
“是。”路阳往前探了探身子,“你是夏老师的侄子,夏文杰。”
“正是在下。”说话间他已打开车门,说了句,“上车!”
路阳听令将自己甩上车。
“系上安全带。”夏文杰继续吩咐。
路阳左瞧右瞧,没有瞧见安全带。夏文杰看她还没系好,顺手将她旁边的黑色带子拉到她身前,然后插进扣子里。
路阳红着脸,冲他笑了笑。
“坐好了。”夏文杰话音一落,脚踩油门,车便飞驰而去。
尽管坐过两次客车,路阳还是不习惯这速度,它可比老铁的三轮车快多了。
夏文杰瞅了一眼路阳,看她紧张到皱起的眉,微闭的双眼,适时将车速放慢了些。路阳这才肯将双眼打开,欣赏窗外的风景,一排排白杨树从她眼前‘唰唰’而过。
路阳看累了,回过头来,发现夏文杰正盯着她。
“好好看路,看我干嘛,我的生命现在就握在你手中,可开不得玩笑。”
夏文杰回过头去,边看着前方边说,“放心,我会把你安全送到目的地。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哪里不同,让我姑姑收你为徒。你知道吗,我姑姑这个人从不收徒弟,你可是她的首徒。”
首徒!
这可是她第一次听人说起,因为夏文杰的这些话,路阳对夏老师的感激之情又深了一层,可面上却不肯对夏文杰服软,她挑眉说,“我哪里不同,不是你这般俗人能发现得了的,你得学会观察,要像你姑姑一样,有一双慧眼。”
夏文杰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将黑色墨镜往上推了推,认真看了一眼身边的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