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稹脸色瞬间惨白。
黎越景眸色一沉,猛地扣住薛窈的手腕:“胡说什么!”
薛窈抬眼看他,眼底情绪翻涌:“难道不是?你心口蛊线已经发黑,若再不解,迟早会死。”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可若当年是我喝了那杯茶……现在要死的,就是我了。”
帐内一片死寂。
良久,黎越景忽然低笑一声。
“阿窈,你当真以为……我会让你死?”
薛窈怔住。
黎越景抬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嗓音低沉温柔:“同命锁若在你身上,我早就解了。”
薛窈呼吸一滞:“……你能解?”
“能。”黎越景看向黎稹,目光复杂,“但解蛊需杀一人。”
黎稹浑身一颤,却仰起脸,笑得没心没肺:“阿兄舍不得杀我,我也舍不得死,所以就这么耗着呗。”
薛窈猛地攥紧拳头:“你们——”
“阿窈。”黎越景打断她,忽然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同命锁绑在你身上。”
薛窈忽然想起那枚白玉佩。
“舅母的心头血……能杀蛊?”
黎越景眸光微动,缓缓从怀中取出玉佩,血珠在烛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是。”他轻声道,“但只有一滴。”
薛窈盯着那滴血,忽然明白了什么,声音发颤:“所以……你一直留着它,是为了……”
“为了有一天,不得不杀稹儿的时候,给他个痛快。”黎越景语气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
黎稹笑嘻嘻地凑过来:“阿兄才舍不得呢!”
薛窈看着他们,忽然心悸了一会儿。
这两个疯子……一个宁可自己死也不解蛊,一个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整日嬉皮笑脸。
她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玉佩。
“我来决定。”
薛窈攥着那枚白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帐内静得可怕,唯有烛火偶尔爆出一声轻响。黎稹盯着她手中的玉佩,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终于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阿姐……”他声音发紧,“你别乱来。”
黎越景的目光落在薛窈脸上,眸色深沉如夜,却未阻拦。
薛窈缓缓抬起手,玉佩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中央那滴血珠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舅母的心头血,能杀蛊。”她轻声道,“但只有一滴。”
黎稹下意识捂住心口,那里,“聿”字纹路正隐隐发烫。他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阿姐,你不会真要拿它捅我吧?”
薛窈没回答,只是看向黎越景:“这滴血,怎么用?”
黎越景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饮下血珠者,体内蛊虫会死。”
“然后呢?”
“然后……”他顿了顿,“另一人体内的蛊虫会暴动,反噬宿主。”
薛窈瞳孔微缩。
——也就是说,若黎稹喝下这滴血,他体内的蛊虫会死,但黎越景心口的蛊虫会立刻吞噬他的心脏。反之亦然。
这根本不是解药,而是……同归于尽的毒。
薛窈指尖发冷。
“先皇后当年……到底想做什么?”
黎越景垂眸,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阿娘从未想过解蛊。”
“什么?”
“同命锁一旦种下,便是死局。”他抬眼看她,嗓音低沉,“这滴血,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道枷锁。”
薛窈呼吸一滞。
——先皇后要的不是同生,而是共死。若黎越景将来违背誓言,这滴血便是催命符。
黎稹忽然笑出声:“所以阿兄这些年一直留着它,是为了提醒自己……”
“闭嘴。”黎越景冷声打断。
黎稹却不怕死地凑到薛窈身旁,歪头道:“阿姐,你猜阿娘当年为什么非要给你和阿兄种同命锁?”
薛窈心跳漏了一拍。
黎越景眼神骤冷:“小五。”
黎稹恍若未闻,笑嘻嘻地继续道:“因为阿兄八岁那年就说过,将来要娶——”
“啪!”
黎越景一掌拍在案上,茶盏震翻,碎瓷四溅。
黎稹立刻缩了缩脖子,躲到薛窈身后,小声道:“阿姐救我!”
薛窈却怔在原地。
——娶她?
幼时的黎越景……说过这样的话?
记忆如潮水涌来。
东宫的梨花树下,小太子板着脸,将一枚玉扣塞进她手里。
“窈娘,这个给你。”
她懵懂地接过:“殿下,这是什么?”
“聘礼。”小太子耳尖微红,却强装镇定,“等我们长大了,你就戴着它嫁给我。”
她眨了眨眼:“可阿娘说,我是要进宫当女官的呀。”
小太子皱眉:“不行,你只能嫁我。”
……
薛窈猛地回神,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那里,一枚陈旧的玉扣静静缀在丝绦上,十年未离身。
黎越景的目光落在玉扣上,眸色一暗。
黎稹看看兄长,又看看薛窈,忽然叹了口气:“阿兄,你闷骚成这样,阿姐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心思?”
薛窈深吸一口气,忽然将玉佩按在案上。
“这滴血,不能用。”
黎稹眼睛一亮:“阿姐心疼我?”
薛窈没理他,径直看向黎越景:“还有其他办法吗?”
黎越景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有。”
“什么?”
“以血养蛊。”他轻声道,“每月十五,喂它一滴至亲之血,可延缓反噬。”
薛窈一怔:“至亲之血?”
黎越景看向黎稹,目光复杂:“比如……兄弟。”
黎稹笑容僵在脸上。
——所以这些年,黎越景每月取血,不是为了折磨他,而是……在养蛊?
薛窈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抓住黎稹的手腕,掀开他的袖口——
苍白的手臂内侧,密密麻麻全是针孔。
黎稹慌忙抽回手,扯下袖子遮掩,干笑道:“阿姐,这是我自己不小心……”
“每月十五,子时取血。”黎越景冷声打断他的谎言,“十年,一百二十次,一次不落。”
薛窈指尖发抖。
——原来黎稹每次嬉皮笑脸地说“去阿兄那儿领罚”,其实是去……喂血?
黎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反正也不疼。”
黎越景冷笑:“不疼?那上次是谁哭得打滚?”
黎稹耳根通红,恼羞成怒:“阿兄!”
薛窈看着他们,忽然红了眼眶。
这两个人……一个宁可每月取血也不肯解蛊,一个明明怕疼却硬撑着说没事。
到底在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