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七年，霜降。
扬州知府郑怀仁的尸体是在卯时被发现的。他端坐在书房太师椅上，头颅低垂，仿佛只是伏案小憩。直到晨起奉茶的侍女发现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水上漂浮着一层细密的冰晶，才惊觉不对。
崔明远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郑怀仁青紫色的脖颈。三道细如发丝的红痕环绕喉头，在惨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像是被极细的冰线勒毙。更诡异的是，尸体周围三寸内的案几、地面都凝结着薄霜，而半丈外的烛泪却还保持着流淌的形态——这绝非寻常寒毒所能造成的效果。
"第三位了。"刑部主事赵无咎的声音发颤，"三个月内，第三位死在'寒杀'之下的四品以上官员。"
崔明远没有答话。他目光落在书案正中那张对折的红笺上。纸面泛着诡异的珠光，边角处烙着一条首尾相衔的赤鱼，鱼眼处一点金芒，活灵活现仿佛下一刻就要跃出纸面。
"江湖红榜。"崔明远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小心展开红笺。内页只有九个朱砂小字：
郑怀仁
纹银八千两
霜降子时
字迹殷红如血，最后一笔拖出细长的尾钩，宛如鱼尾轻摆。
"是'血鱼符'！"赵无咎倒退两步撞上多宝阁，震得架上青瓷笔洗叮当作响，"红榜第一杀手'摆尾龙'的索命帖！"
崔明远眉头紧锁。自开春以来，已有三位地方大员死于非命。杭州通判溺毙于卧房铜盆，武昌同知被钉死在自家祠堂匾额之上，如今又添上这位扬州知府。三桩命案横跨江南三州，却有两个诡异的共同点——死者都是近年提拔的寒门官员，案发现场都留下了这种赤鱼红笺。
"大人！"仵作突然惊呼，"郑大人手里有东西！"
崔明远掰开死者紧握的右手。一枚铜钱大小的玉牌黏在掌心，通体莹白如雪，却在中心嵌着一滴凝固的猩红，形如鱼目。玉牌边缘刻着细密的波纹，触手冰凉刺骨。
"寒玉！"崔明远瞳孔骤缩。这玉牌质地与当年莫云潇体内那块寒玉碎片如出一辙！他猛地想起半月前收到的那封没有落款的密信：
"红潮将至，鱼跃于渊。若见赤鳞，速寻冰魄。"
当时只当是江湖术士的妄语，如今看来...
"备马！"崔明远突然起身，"我要去趟衢州。"
赵无咎愕然："大人不先查验...？"
"你带着这块玉牌即刻返京，亲自交到尚书大人手中。"崔明远解下腰间玉佩塞给仵作，"就说我说的，此物需用纯阳朱砂封存，万不可直接触碰。"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若七日内我没有消息，就请尚书奏请皇上...重启青霜录。"
衢州城西三十里，梅岭深处。
陆长风（莫云潇）盘坐在寒潭中央的礁石上，右臂浸在幽蓝的潭水中。月光下，覆盖手臂的冰晶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内里金蓝两色光晕如活物般流转。自从半年前在昆仑绝顶找到这口"冰火泉"，他体内的寒玉反噬终于得到控制，甚至能有限度地调用部分冰魄之力。
突然，他右臂冰晶毫无征兆地亮起刺目蓝光！平静的潭水剧烈翻涌，无数细小的冰凌在表面凝结。陆长风猛然睁眼，异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惊诧——这是寒玉遇到同源之力才会有的反应！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他对着岸边的老梅树淡淡道。
树后转出个披着蓑衣的身影。崔明远摘下斗笠，脸上还带着连夜奔波的疲惫："莫兄的感知越发敏锐了。"
"我现在叫陆长风。"青衫男子跃上岸边，右臂的水珠瞬间凝成冰屑簌簌落下，"崔大人星夜来访，总不会是为了叙旧？"
崔明远从怀中取出个朱漆木盒。刚掀开一条缝，刺骨寒意就扑面而来。盒中丝绢上躺着枚鱼目玉牌，中心那点猩红在月光下妖异非常。
陆长风右臂冰晶顿时蓝光大盛！他一把扣住木盒，声音陡然凌厉："这东西哪来的？"
"扬州知府郑怀仁，昨夜死于寒杀。"崔明远紧盯老友异色的瞳孔，"现场留下红榜血鱼符，掌心攥着这枚玉牌。死者脖颈有冰线勒痕，与两月前武昌、杭州的案子如出一辙。"
"不可能！"陆长风突然暴喝，惊起林间宿鸟，"寒玉早在三年前就随玄冰之眼重归沉寂！除非..."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崔明远从袖中抽出一卷画像徐徐展开。画上是具被钉在祠堂匾额上的尸体，胸口插着七根冰棱，排列成北斗之形。"武昌同知死状。你仔细看冰棱根部。"
陆长风凝目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每根冰棱与皮肉相接处，都隐约可见细小的金色纹路，如同血管般蔓延在冰晶内部。这分明是掺入了皇室血脉的冰魄之力！
"有人在刻意模仿你的手法。"崔明远声音发紧，"但更可怕的是..."他又取出一份卷宗，"我查过三位死者的履历。他们都在五年前的'乙未案'中举发过上司，而当时主审..."
"是李崇明。"陆长风冷冷接话。当今圣上的名讳从他口中吐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两人沉默对视，林中只剩下寒潭水花拍岸的声响。许久，陆长风突然转身走向茅屋："收拾东西，天亮前赶到扬州。"
"你肯出手了？"崔明远快步跟上。
陆长风从墙上取下一柄裹着布条的长剑，布隙间渗出丝丝寒气："不是出手，是清理门户。"他屈指弹在剑身上，布条寸寸碎裂，露出通体幽蓝的剑锋——正是当年封印玄冰之眼时所用的"凝霜"剑。
"有人盗取了残存的寒玉碎片，更可怕的是..."他手腕轻抖，剑尖绽出七朵冰花，在空中排列成北斗形状，每朵花蕊处都有一点金芒流转，"此人还身负皇室血脉。"
崔明远突然按住他持剑的手："还有件事。今早收到的密报，今上七日前秘密派遣钦差前往扬州，同行的是..."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长公主李寒镜。"
陆长风瞳孔骤缩。当年被玄冰之眼净化后修为尽废的李寒镜，按理说早该在皇陵别院了却残生，为何会突然现身扬州？更巧的是，她恰好是皇室中除皇帝外唯一可能继承血脉之力的成员！
"走水路。"陆长风突然吹了声口哨，寒潭深处浮起个巨大的黑影。那是条通体覆盖冰鳞的怪鱼，背鳍如剑，眼泛金光。"顺赣江而下，明日晌午就能到鄱阳湖。"
崔明远看着那条明显异变的怪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紧了紧背上包袱，轻声道："当年青霜录案卷里记载过，'血鱼符'出现的地方，必有'摆尾龙'。这个杀手..."
"不是杀手。"陆长风跃上鱼背，声音比寒潭更冷，"是饵。有人在用寒玉钓更大的鱼。"
怪鱼甩尾破浪，载着二人冲向江心。月光下，陆长风右臂的冰晶倒映在水中，竟隐约显现出一条赤鳞金目的鱼形暗影，转瞬即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