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有山和梁万江赶来的时候，我已经推着三轮车，后面跟着庞大的戏班子，准备出门了。
“小武，不要冲动。”许有山说。
“不冲动？我冷静的话，我的演员都被你们吃了！”
“这件事是我们不对！我已经骂过他了。你走了，你女儿怎么办？”
他以为拿到了我的软肋，没想到我求之不得。
我乐了，“你们要违约金是吗？我把女儿赔给你。”
“你听听，哪有当妈的说这种话！”
“我不配当妈，你来当好了。”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新合同我都拟好了，你再这样，我就真不跟你签了！”
许有山递过新合同。
我一看，除了伙食的量写明确之外，其余的全是什么按门票提成啊，每天训练虎狮熊豹两小时啊，不能把动物带出门之类的。
我一把就撕了。
“你别不识抬举！”
“您这娇胳膊贵腿的，还是别抬举我了，怕闪了您的腰。”
“行，今天你就走，把违约金，还有体检和打疫苗的钱给了。”
好家伙，给动物体检和打疫苗的钱都算我头上了。
“好啊，我给。我这个月干了三个星期了，多少钱，把这些钱扣了。”
“违约金是三倍的工资。”
“原来，我到你这里来还得倒贴钱啊。”
“听话，机会不是没给你。”
“谁给谁机会还不一定呢。”
“笑话。”
“是吗？你们马上就看到笑话了。”
我一声长啸。
不一会，所有园区的管理员都慌慌张张跑过来。
“园长，大象撞笼子了！”
“园长，犀牛顶伤饲养员！”
“园长，鹰差点把饲养员吃了。”
“园长，……”
“这，这，这怎么回事？”
梁万江反应快。“小武，快，快处理一下，别出了事故！”
“我为什么要处理？这些动物可跟我没关系。”
哼！我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最后，他们答应我，把前段时间缺少的伙食补了，每月基本工资涨到两百块钱，社保另外给我交，伙食明确写了重量和新鲜程度，节目时长和数量也写进去了。我另外还拿门票百分之一提成。动物检验检疫费用由动物园承担，我可以在非开园时间带动物外出，训练别的动物算加班费。场馆固定，如果迁移场馆必须双方同意，动物园要迁移场馆，还要负责新场馆的一切设施按我的要求建设等。合同先签一年，到期如果没有人提续约，就自动作废。
另外我提出，不得让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和工作人员的亲戚骚扰我！
梁万江说：“这个，合同不能写，我们没法约束。”
“那你写上保证我和我的动物生命健康、生命安全与名誉不受侵犯，否则合同作废，赔偿我十倍损失费！你不写我就不签！”
他们只好答应下来。
这场争端，以我的全面胜利而告终。但是我知道，他们只是怕我煽动别的动物罢了，他们是不服气我的。我听到过好几次，有人私下议论，说我一个临时工挣这么多，肯定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说不定跟园长睡了。这些我都听太多了，懒得去理。
可这边刚安顿好，大丫那边，又出事了。
大丫的老师打电话到动物园，“姚雨欣同学的家长吗？姚雨欣在学校偷了同学的钱，你过学校来一趟。”
我火急火燎赶到学校。
大丫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大丫，怎么回事？”我拉着她的袖子，轻声问。
可她就是不说一句话。
“各位家长，她偷了多少钱？有证据的话，我赔。”我说。
“这么点小就偷钱，长大了还不知道偷什么呢。”一位家长说。
“就是，一看就没教养。”另一位家长说。
“你看她那态度。”
我发话了：“我女儿不对，是我没教育好。今天我已经来这里道歉了，诸位就口下留德吧。孩子还小，我回去尽力教育就是，骂人可以，别连带。能说出这话的人，自己的教养，或者上一辈的教养呢？”
“你，偷了钱还有理了？”
“怪不得养出小偷孩子来。”
我没往下接，直接拿出钱包。
“钱在这里。她偷了多少，我来赔。不过，要你们签字确认一下。”
我又拿出一张纸和一支笔，简单画了一个表格，有被偷的人姓名，被偷的钱数，家长签字确认已归还三个栏目。
“我从来没见过，小偷还这么有理的。”
“我没理，所以我今天给大家道歉了。我带着钱和诚意来的。我写这些，是为了让我家孩子记得她犯的错。有什么不对吗？如果大家觉得这样不合适，让老师来主持公道好了。”
我把笔纸交给了老师。
“老师，家长们嫌我态度不好，你来登记。最后告诉我总数就可以。”
老师说：“这就没必要了吧。”
我说：“我的孩子我清楚。如果她真偷了，那估计偷了不止一个人的钱。我写这个，对她也是一个教训。”
“不用了！”大丫忽然开口。她把那张纸撕了，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零钱。
“我就拿了这么多，只花了一块钱买棒棒糖。别的都在这里了。”
她记得很清。三个人，每个人多少钱，她直接走过去还了。
“对不起还不行吗？今天我跟你们两清！”
“大丫，你这什么态度？”
大丫头也不回，跑了。
这下，我脸上彻底挂不住了。
我深深鞠一个躬，“各位家长，不好意思啊，这孩子真的太不像话了。”
还完钱，我就去追大丫，不顾后面愤怒的家长在那里骂。
我追上大丫，说：“这段时间家里用钱紧张，你也知道。今天，我给你把借读费交了。咱们请半天假，我给你买几身衣服。”
我交清了借读费，请了半天假，带她买了两身漂亮衣服，又带到游乐园，她要什么我就给她吃什么。
在游乐园，我看到了鸟表演。
我不用问鸟的主人，只简单跟鸟对话了几句，我就明白了一切。原来，现在街容办不让当街表演，他们都是租园区的场馆，付租金，所有收入都是自己的。自己开销，自负盈亏。
这样算下来，我要是租动物园的场馆自己干，收入可比现在高多了。可是，我却自己带着动物给动物园打工，一个月只有200块钱！
都怪我没文化，脑子里只有旧一套的东西，社会的发展，我是完全跟不上，以至于这样被人拿捏。
但是，我又想了一下，如果这样的话，第一，动物园不一定会把场馆租给我。他们是国营的，挣了钱可以偷偷操作不上交国家，亏了又跟他们没关系，所以不可能把场馆租给我来为动物园创收。第二，这个西梁市本来不是什么大城市，动物园客流量又不大，如果我租了场馆，就要自负盈亏，而且他们也不会给我买社保。租场馆的话，很可能也就是休息日，节假日挣点钱，却要操心一年的开销。
为了大丫，我先暂时忍着。到时候合同满期了，我换个好点的城市，看有没有这样的场所会把场地租给我的。
这么想着，大丫已经从过山车上下来了。
“好玩吗？”
“好玩！”大丫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
“还玩什么？”
“妈，我不玩了，累了，你也累了吧，这里也要关门了。”
我从来没有见大丫像今天这么懂事过。如果她真的一直这样，我觉得，我再不挣钱都值了。我把她抱在怀里，开心着，流出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