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若男刚给老太太洗完脚，年轻的男康复师就来给老太太做康复了。
此时，老爷子赶紧出去叫了两个年轻的女护士，几个人一起把老太太从轮椅抬到床上。田若男急忙整理好床铺，康复师就开始给老太太做康复了。田若男收拾完，依然学着康复师的一招一式认真地给老太太做康复。
做完康复，把老太太扶起来坐在床边，康复师拿出推子给老太太理发。随着电推子嗡嗡地在老太太的脖根响起，老太太的碎发一点点掉在地上，头皮也一点点暴露出来。当推到老太太头骨凹陷进去的头发时，田若男不禁为康复师捏了一把冷汗。可康复师却很镇定，推子跟犁地一般轻轻地下坡，上坡，老太太凹陷进去的头皮也迅速暴露出来，田若男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爷子去洗了热毛巾拿过来，康复师一遍给老太太擦下来，老太太白白的头皮就暴露出来。擦完，撤去一切，老太太变成了一个干净漂亮的光头尼姑。田若男笑笑说：“大姐好漂亮，即便是尼姑，也是一个漂亮尼姑。”老爷子望着田若男，咧开嘴开心地笑起来。康复师说：“就是，老太太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老爷子解开谜底，说：“不错，老太太年轻时，就是方圆百里的大美女。”三个人不由地开心笑在了一起。
理完发，康复师走了，田若男望着老爷子笑着，说：“ 我给老太太擦擦身子。这样，她晚上休息就舒服些。”老爷子开心地望着田若男，说：“好啊，擦吧。”田若男见状，从床底下拿出脸盆到开水房接了两盆热水，兑了凉水，给老太太开始擦澡。她从老太太的脸、脖子，胸部。胳膊、腿，认真仔细地擦下来。老太太的皮肤立刻白净起来，光滑紧致的皮肤都不像个老年女人。擦完前面，翻过身又擦后背，屁股、后腿和脚。最后，换了盆干净温水，给老太太清洗会阴部位。洗完擦干，撤去一切。老爷子拿出手机，播放经典老歌《洪湖赤卫队》让老太太听。老太太很安静地听着老歌，眼睛忽然闪出异样的亮光。田若男看见，惊喜地说道：“看老太太有感觉了。”老爷子也惊喜地跑过来，说：“老太太眼神有知觉了。”
送饭师傅在病房门口喊：“拿饭了，29床的饭来了。”田若男听到，去门口取来老太太的饭，返回病房放在桌子上。打开餐盒一看，晚饭有两份炒菜，一份青菜炒肉，一份香菇油菜，一个全麦馒头和一份菠菜汤。老爷子下午回来，抽时间煮了6个鸡蛋，拿过来两个，给老太太吃蛋清。田若男到厨房端来破壁机，把鸡蛋清放进破壁机，把菜、馒头、菠菜汤一样来点，一起倒进破壁机，低头看刻度到500毫升就端到厨房打流食了。打好，倒进有刻度的量杯，看到400毫升的刻度线，就端进病房放在床头柜待用。
其实，关于打胃管的量，田若男一直很纠结。她在做保姆时，到北京参加国家出资的高级护老师培训。培训师讲课说，打胃管的量每次不能超过200毫升，超过200毫升，病人就会发生危险。可到实际干活当中，大夫让她打400毫升，家属听从大夫的嘱咐，也让她打400毫升。她把培训时培训的话，说了无数遍，可没一个人肯听。她的心里一下子处于两难之间，一方面是培训的专业常识，另一方面是医生家属不听规劝的残酷现实。她要么不干，要么背弃培训师的教导，听从医生家属的话。最后，想想医生下的医嘱，医生肯定会负全责，她只是一个干活的下人，只能听从医生和家属的吩咐，打了400毫升的量。结果，打了400毫升胃管后，病人并没不适反应。随后，胆子越来越大，竟忘了当初培训师的教导。
她蹲下身子跟中午一样，从柜子拿出桶装蛋白粉挖了两勺加进饭中，搅合均匀放一边待用。转身对老太太说：“大姐，你是不是饿了？咱们马上开始吃晚饭了。”老太太并没吱声，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发呆。老爷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田若男的一举一动。田若男把老太太的病床摇致70度，把餐巾纸垫在老太太的脖子底下，拿出一个干净的隔尿垫折叠好，铺在老太太的枕头边，以防饭滴弄脏床单。
看一切收拾停当，她这才拿起针管，给老太太抽出胃液观察。见胃液很少，知道老太太的饭已经消化，可以打胃管了，把用过的针管放进另一个杯子待洗。随后，拿出另一支干净针管在杯子里抽起流食，给老太太开始打胃管。边打边温和地说：“大姐，咱们现在开始吃饭了，你尝尝是啥味？好吃不好吃？”老太太的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响声。田若男笑笑说：“大姐，真饿了，听这肚子叫的。”田若男一边打胃管，一边跟老太太聊天。打完胃管，撤去一切，端起两个杯子去厨房清洗了。
老爷子病房的厨房，整个楼层的人都过来用。厨房有10平米那么大，厨房没有灶台，却有一排一米多高的橱柜，门口橱柜有几个小隔层。厨房还有一个150毫升的小冰箱，冰箱满满的，堆满了病人的各种食物。厨房的抽屉和柜子也满满的，那都是病人和家属的吃饭工具和几个破壁机。
见田若男去厨房清洗老太太的餐具，老爷子也跟了进去。告诉她，那个是她们洗碗和清理破壁机的刷子和洗碗布，还有她们餐具的摆放位置。老爷子说：“墙上挂的刷子和洗碗布都是公用的。”田若男惊讶地问：“洗碗工具还可以公用吗？”老爷子说：“我买的，挂在那，她们谁愿意用谁用。”田若男瞪着眼，好奇地望着老爷子，说：“怪不得，你当过兵呢，这么大公无私，自己买的东西都成了公用的。”老爷子却轻轻地笑了笑，说：“她们没有，她们说用我不让她们用吗？大家都出门在外，谁愿意用就用，又不值啥钱。”田若男惊讶地望着老爷子说：“大家公用，刷子用不了几天就不能用了。”老爷子却说：“不能用，还买呗。”田若男问：“你还掏钱买吗？”老爷子说：“我不掏钱，谁掏钱？”田若男望着老爷子，惊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就是军人素质，这就是村里支书的素质。
后来，有人进来，顺手摘下墙上的刷子就用。田若男说：“这是29床老爷子买的刷子。”来人好奇地问：“是吗？我以为是医院的，拿起来就用。”田若男说：“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人家老爷子一直在默默地奉献着。”来人说：“我真不知道，都用了那么久了。”
田若男返回病房，老爷子望着笑着说：“你把老太太剩的饭菜吃了吧，就是给她拨了点，别人也没动过，扔了挺可惜的。”田若男看看多半个全麦馒头和两小点剩菜，说：“还是你吃吧，我出去吃点算了。”老爷子说：“我吃点别的，老太太剩的饭菜，你也别嫌脏。”田若男还没开支，身上也没啥钱，感激地望着老爷子，说：“出门干活，有饭吃就不错了，还挑啥？”老爷子拿出一大袋薄烧饼，说：“你吃点这个，这是从老家带来的，很好吃的。”田若男转头看看，说：“还有这么薄的烧饼吗？我们乡下老家的缸炉烧饼很好吃，我很喜欢吃。”老爷子说：“你尝尝这个，这烧饼也是缸炉烧饼，很脆很香。”田若男拿起一个烧饼认真地端详起来，见烧饼很白，薄薄的跟纸一般。上面满满的一层白芝麻，用鼻子闻了闻，白面的香味和芝麻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放在嘴边轻轻地咬上一口，止不住地赞叹道：“这小薄烧饼这么好吃，真脆真香。”老爷子看看她笑笑，说：“好吃就多吃点。”田若男拿起烧饼就香香甜甜地吃了起来。
晚上，该休息了，老爷子带田若男来到仓库。田若男看看仓库也就5、6平米那么大，一侧是一排隔层货架，架子上放满了病人的尿片和其他生活物品。另一侧有一个立柜，立柜里放着老爷子的衣物和被褥。立柜旁边放着一个折叠沙发床。老爷子指指折叠沙发，说：“你晚上可以来这休息，这比外面安静。”田若男很感激地望着老爷子，说：“还是我守着老太太吧。”老爷子说：“谁守她我都不放心，还是我守吧。”田若男见老爷子这么说，也不好坚持啥，说：“那你晚上记得叫我，我怕自己醒不了。”
老爷子望着田若男笑了，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觉多，没事，晚上我叫你。”田若男感激地望了老爷子一眼，没再说话。老爷子说：“往日护士都是两个小时给老太太翻一次身，拍一次背。咱们不按她的，咱们三个小时翻一次身拍一次背，行吗？”田若男的心里顿时暖暖的，说：“听你的。”老爷子说完，给田若男拿出自己的夏凉被，说：“你盖这个吧。”田若男说：“好的，好的，医院热，盖被子太热了。”老爷子说完，走出了仓库。
田若男刚来医院干活，第一次听说，病人晚上需要两个小时翻一次身的，她睡眠本就不好，这活她能干下去吗？好在，老爷子还算体贴她，容忍她三个小时翻一次身。在医院嘈杂的环境当中，能有一间自己独处的小屋，即便这个小屋是只有几平米的仓库，也算很幸运了。田若男把仓库的沙发床拉开，把自己的褥子铺上去，就身心疲惫地躺了上去。刚躺下，就有家属进仓库拿东西，田若男赶紧起床打开仓库门。家属冲她笑笑，拿完东西走了，田若男重新躺下了。可是，刚躺下，又有家属拿东西。田若男被拿急了，最后，索性把仓库门打开，对外面病房的家属说：“谁还拿东西赶紧拿，拿完了，我要休息了。”一个男家属说：“我把一宿用的东西拿出来，就不来打搅你了。”两个家属又过来拿，拿完后，田若男这才重新躺下休息。
半夜12点了，病房外男家属的手机叮铃铃亢奋地响起，田若男刚朦朦胧胧地入睡就被惊醒了。男人接听了电话，电话是他女儿打来的。她女儿已经15岁了，可还是很依赖父亲。男人好说歹说，说了大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病房才重新安静下来。可这夜，老太太的痰特别多，老爷子一会儿来叫，田若男立刻起来吸痰。在这一次次的吸痰锻炼当中，田若男的吸痰技术一点点地熟练起来。可她不能休息，仍然是个大问题。难过之余，她把实情告诉了病房外的年轻男家属。男家属早就看透了一切，笑着说：“人家出那么高的工资，说白了，就是用你的命换人家的命。”田若男猛然惊醒，家属肯出高工资的本质，就是用护工的命换家属的命。可田若男想想儿子的巨额网贷，还是硬着头皮往下撑。
男家属望着田若男认真地说：“我老婆也是脑溢血，需要长期住院治疗。刚开始，我家也请护工，让护工跟我一起照顾老婆。可时间一长，护工的工资又高，一下子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我不能上班，就想办法自己学会吸痰打胃管，自己干。”田若男说：“那你打算这样一直在医院住下去吗？”男家属说：“回去怎么办？回去更没法办，只能在医院住，借钱也得算。”田若男说：“你不上班，你老婆目前的开销从哪来？”男家属说：“由老丈人和老丈母娘承担。”田若男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惊讶地望着男家属。她想起乡下的一句谚语，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儿出嫁了，再生老病死娘家都不管了。可如今听到女儿病重，父母还替女儿出昂贵的住院费。她惊讶地说：“你老丈人和丈母娘真不错，还帮你老婆出医药费。”男家属说：“他亲闺女哩，他们不出谁出？他们老两口都有退休金。”田若男满眼欢喜地说：“是老两口的退休金，救了你们这个家。”男家属说：“不错。如果不是老爷子和老太太，我老婆肯定活不了多久。”
这夜，田若男彻夜失眠了，两个小时给老太太翻一次的身，她都主动叫老爷子起来帮忙。听见老太太有痰了，她也赶紧起来吸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