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毕竟跟钱没仇。那天我拿了工资,一高兴,排了个“真假悟空”,棉花糖演孙悟空,娇娇演六耳猕猴。它们的本事不相上下,真假难辨,一直打到了如来佛祖那里。排个打架的戏,对短尾猴来说本来就很容易,观众又爱看,所以,节目刚上演就引起了轰动,那几天,每天门票过千。
把个园长高兴得,破例送了我一瓶酒喝。
这酒有劲,我喝了有点上头。第二天,我头脑一热,居然亲自上场,演了一段“穆桂英比武招亲”,全场喝彩一片。我迷迷瞪瞪的,听见园长叫我:“小武!小武!有人找你!”
我一看,不认识。
“胜之,我是大舅啊!”
“大舅?我哪里来的大舅?”
“你妈妈是不是叫柳木棉?”
“柳木棉,是我妈妈。”
“我就是你大舅柳白桦呀!这么多年,我总算找到你了!孩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呀!你外公外婆好想你,跟我去看看他们啊!”
“外公外婆?哪来的外公外婆?”
“就潘家庄的外公外婆啊。”
听到“潘”字,我酒醒了一半。
“我没有外公外婆,没有舅舅姨姨,你们认错人了。”我冷静地说。
“哎,你这孩子,你刚才还说你妈妈叫柳木棉。”
“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知道我个人信息的也多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冒名顶替。我妈妈没有兄弟姐妹。”
“你瞎说啥?就你这样,犯不上我们冒名顶替吧。”
“对呀,更犯不上乱认亲。”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要不是你外婆病重,我才懒得找你。”
“病重去医院啊。”
这句话把他噎得够呛。
“胜之,忘恩负义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妈就没有兄弟姐妹,你们这所谓的外公外婆和舅舅,又哪里来的恩?哪里来的义?”
“你怎么知道没有?她没告诉你罢了。”
“你以为她什么都没说吗?她说,她是被你们家拐带到潘家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叫潘白桦!”
“瞎说什么?谁拐带了?我家不收养她,哪来的你?再说了,生亲不如养亲,我姓潘就怎么了?”
梁园长过来说,“这个是你们的家事,我人也帮你找到了,认不认你们最后看着办,这边还要表演呢,观众等急了。”
那人知趣地走了。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晚上,我是左等也不见大丫回家,右等也不见大丫回家。我急了,立刻赶到学校,学校却说,所有学生都走了。
这时候我顾不上卜卦,在沿途不停地问。
好在大丫个子比同班的都高,特征显著,有人注意到她了。
“那个个子高高瘦瘦的一年级小女孩啊,被一个大概四十来岁的高瘦男人领走了。
我顿时预感到不妙,赶紧去报警。没想到,警察说:“已经通知动物园找你了。”
“发生了什么?”
“你女儿被人拐走了。她让大巴车上的人帮她报的警。”
第二天,我请了假,和警察一起,赶往潘家庄。
潘家庄离这里很远,小时候我娘带我去过,但是,那时的我还小,完全没有记忆。
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如果有任何自称来自外公外婆家的人找我,一律不要认。潘白桦是潘小东的孙子,我娘则是潘家收养的流浪儿。当初我娘并没有因为饥饿而流落到焦家村,而是潘家故意让我娘改姓柳,找到我父亲那里的,为的是不让我父亲起疑心。他们一直想窃取洪武门的秘笈。
我父亲是知道我娘真实身份的,但他并没有揭穿。如果我娘真的是潘家血脉而不是收养的,大概我父亲宁可入赘焦家,也不会娶我娘。
那时大家都穷,奶奶和父亲在村里的境况很窘迫。我父亲也娶不起了。在入赘和跟潘家养女结婚之间,他选择了后者。他本以为只要结了婚,自己过自己的,潘家干涉不到我娘。
没想到,有一次我娘带着我回娘家,当然,对我父亲说是带孩子去看一个流浪时的好姐妹。我父亲其实知道我娘的真实去处,但并没有阻止她。到了潘家后,潘家知道她没拿到秘笈,还打算再生儿子,就对我娘下了毒手!
我娘自从那次从娘家回来后,就卧病在床。我父亲用了很多办法也看不好,眼看着我娘撒手人寰。
我不得不感谢苍天,幸亏我是女孩,否则那次可能真的死在外婆家了。
而我父亲也确实娶不起了。我知道,把本领传给我,他实属无奈。
但既然他给了我那么大的嘱托,我也不好违背他。如果我嫁给焦二宝,绝学姓了焦,我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的。这么多年,我在外流浪,看遍了世间冷暖,倒不是说我坚持什么封建思想吧,我确实对爱情,对婚姻,不抱任何指望了。我想收徒弟,但是,我还年轻,现在肯定不能收,就算可以,那无论是动物园里的人,还是大丫,都绝对不是好的选择。
警察带着我,敲开了潘家庄一户的门。这家一看经济状况就不差,高大的门楼、红漆的砖房在村里格外醒目。
门开了,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人开的门。
“你们找谁?”
“请问这是潘白桦的家吗?”
“对呀。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有人报警说你们拐卖人口。”
“不会吧。”
“让我们进去。”
我们进到客厅,潘白桦带着大丫迎出来。
“妈!”大丫看见我,扑到我怀里。我紧紧抱住了她。“大丫,他们没怎么你吧?”大丫摇头。
警察对潘白桦说:“有人报警说你拐卖儿童,跟我们走一趟。”
“真搞笑,我带自己家孙外甥回家认祖,这也是拐卖儿童了?”
“有什么到警察局说。”
潘家一堆人都说要去。
来到当地派出所,警察分别给我们录了口供。我把怀疑我娘被他们害死的事说了,当场要求报警。警察记录了。
后来,警察主持调解。
警察首先跟我说:“首先呢,根据户籍信息,你妈妈当年的确是被潘浩声收养了,至于她为什么姓柳,可能就是当时因为家庭矛盾,离家出走后自己取的吧。那时候户籍登记也不严。不过呢,潘浩声是你的外公,周云清是你的外婆,这也是事实。潘白桦以舅爷的身份,在争得姚雨欣同意的情况下,带她回家认祖归宗,也不算拐卖。至于他们没有征得你的同意,那是他们的错。让他们给你认个错。你们就是一家人,不过,想不想来往是你们自己的事。我看今天这事,就撤案吧。”
潘白桦说话了:“警察同志,凡事得讲个理。我们凭什么道歉?我去动物园找过她,怎么能说我没征得她的同意?”
“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由不得你不同意!我通知你一声已经算尽到义务了!”潘浩声说话了。
“问题,你们都没通知我!”
“胜之,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明明告诉过你,要带你们回来看看的。没想到你这么不孝顺,你外婆病重你都不看看,反而去报警。”
“我真没想到有人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你说谁撒谎呢?”
“好了好了别在这吵。”
警察把我们拉开。“行啦,我不管那么多,你外婆病了,你好歹看一眼,就算走个过场。你把孩子带走,该干啥干啥,我让他们保证,以后有事跟你商量。”
“孩子不能带走!”潘浩声说。
“大丫,过来。”我叫过大丫,指着潘白桦问:“昨天放学后是你同意跟这个人走的?”大丫先点头,又猛烈摇头。
我又问她:“你是跟妈妈,还是跟这个人?”
“跟妈妈!”大丫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怎么教孩子的?连个舅爷都不说?”
“你不配!”
“都不要吵了!没教养的东西,今天连你也不能走!”潘浩声说。
“潘先生,限制别人人身自由可是非法的。我有工作,大丫要上学,我们从事合法职业,你又凭什么干涉呢?”
“就凭我是你外公!”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妈妈是嫁给我爸爸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是武家人,不是潘家人。而我也是嫁出去的,大丫是姚家人,连武家人都不是,更别说潘家人了。”
“你妈当年跟人私奔,这门亲事我不认,你还是我潘家人,就应该姓潘!”
“对不起,姚雨欣可是姓姚。我的婚事我家可是认的!”
“妈妈,你不是没结婚吗?”大丫一句话,宛如在水里投了一颗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