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的废弃仓库被暮色吞噬,只有一盏 15 瓦的灯泡在头顶晃悠,玻璃灯罩积着半指厚的灰,把光线滤成浑浊的昏黄。杨武蜷缩在墙边的破沙发上,弹簧从开裂的人造革里钻出,扎得他后腰生疼。弟弟杨涛躺在旁边的矮木床上,床板接缝处卡着半片槐花干,那是三天前晓晨塞给他的。搪瓷碗里残留的泡面汤结了层油膜,五仁叉烧味的香精混着空调外机漏出的氟利昂气味,在闷热的空气里凝成白雾,每呼吸一口都像吞进碎玻璃。
他用袖口蹭了蹭手机屏幕,指纹油渍在玻璃上划出彩虹般的纹路。烂尾楼女人输入的手机号在暗光中泛着幽蓝。
“嘟 —— 嘟 ——”
听筒里的忙音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每一声都碾过杨武的耳膜。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机械女声像冰锥刺入耳膜,杨武下意识把手机按在胸口。
“谁啊?怎么是空号?” 杨涛的声音从木板床上传来,床垫弹簧发出 “吱呀” 的惨叫,像濒死的猫。
“那个孩子的妈妈,明明上午还能打通的。” 杨武砸吧着嘴挠着后脑勺。
杨涛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没准不是亲妈,她都已经把孩子给卖了,你也联系不上她,以后就别多想了。” 他说话时观察着杨武的反应。
“卖孩子?” 杨武的声音突然沙哑,“三万块钱就把亲儿子卖了?” 他砸吧着嘴,此时反胃让他的舌尖尝到泡面汤的咸涩,“这么多钱换一个大胖小子确实值。” 脑海里闪过女人柔软的身体,在烂尾楼时,她把晓晨的事交代给他后,曾靠在他肩头呻吟。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时杨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陌生的国际号码在屏幕上跳动,前缀显示来自美国。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先是一阵嘈杂的海风声,像无数把刀刮过耳膜,随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比第一次见面时更沙哑,带着明显的颤音:
“今天的事情请你以后赶快忘记,晓晨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他对所有人都不重要。”
这句话像块冰砖砸在杨武心口。他想追问,却只听见忙音。挂掉电话后,杨武和杨涛不约而同地看向床底的麻将盒。暗红色的漆器盒角有处缺口,像被斧头劈过,露出里面码放整齐的钞票。
“她为什么说晓晨不重要?” 杨武的声音发颤,手指抠着沙发上的人造革。
杨涛没说话,而是趴到床底拖出麻将盒。他打开盒盖的瞬间,远处传来警笛声,杨武望向窗外,祈祷着不会来找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