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道,“公主和亲和人质入国都是最小代价的决策,历来如此,可是偏偏有这么一个人指出了这个决策的不公。没有谁比谁的命贵,可是如果有一个人不愿意去做这个牺牲,强迫他去,就是不公。”
“大人,大燕几百年前就不兴强制征兵这一套了,可是我朝军备仍然不可小觑,有人愿意参军为国杀敌,有人愿意寒窗苦读考科举走仕途,为民谋利。百姓感受到天子的仁义,就会愿意为国付出。主动的强权与被动的牺牲都不是明智之举,提出这个问题的人,是审净,当时定北王很支持他。”
“先帝放过了那些质子。这个决策阻止了新的一场战争,一旦有人利用了质子的名义引起动乱,不仅让人很难站在天子的立场,同时也为那些存心谋反的人找到了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
“平民和贵族都是人,有压迫,必然会有起义和战争。不是每个人都能说服自己经受一场所谓人生的考验,反而走到了绝境,生出了你死我活的观念,才会牵连更多无辜的人。”
审净老头的思想还挺先进。
苏绾绾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敬意,“这么说来他应当备受器重,为什么又去做了和尚?”
“审净年轻成名,难免得意忘形。”
秦楚淡淡一笑道。
不奇怪,审净那个爱说教的毛病,她看的都清楚。
苏绾绾却道,“不只是忘形那么简单罢?”
秦楚道,“审净满腹才能,又得天子赏识,怎肯甘居右都御史。他不断的递奏折,写策论,频频在金銮殿陈述民情,力求改善,好几次都让天子下不来台。”
苏绾绾心说,难怪说他不要命,这是把脚都要伸到天子的龙椅了,还不让那些羡嫉他的人抓住把柄,这老头原来年轻的时候就这么不修边幅。
秦楚又道,“审净此人从来不防敌,他以为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就不会出事。若不是有定北王暗地护着他,审净师父的头颅早就不知道在城墙上挂了多少回了。”
苏绾绾皱了皱眉,“虽然有王爷在,还是救不了审净吗?”
秦楚摇头,“是审净犯下大错,无人能救。当时有很多人为了前途,频频拜会审净。审净爱管闲事,看到有人遭受不公平的对待,就想为人出头。终于这件事情在一个晚上有了了结,有人在审净的家里找到了他和边郡私自联系的信件,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审净结交朋党,妄议朝政,已然越轨。天子震怒了。”
苏绾绾明白了,“他不是被陷害的。”
秦楚意味深长道,“大人如今也是朝廷命官,应当有所体会,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属下愚钝,这世间的好人坏人,奸臣纯臣,如果有的选择,或者没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当然,审净师父的行为太极端,他用一个明知不可为的作法想要改变帝王与臣子之间的关系掣肘。帝王不点头,他这个臣子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要为自己争取更多可以发挥的权利。”
“世人都道审净自私癫狂,想必也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曾经舍弃自己的性命和前途,冒死进谏为百姓做的那么多好事了。还有当年的质子,若是没有他阻止,不知道要为现在埋下多大的祸患。宁为太平狗,莫作离乱人。烽火连天,受苦的都是百姓。”
“我看你也挺有趣的。”
苏绾绾打量他道。
秦楚一脸莫名,“大人?”
苏绾绾心说你讲着别人的故事,不知道也把自己的心声暴露了吧,“不过也是,天子身边的人,文武双全不出奇。你胆子很大,若是被天子知道你已经被策反了,你这条命就要没了。你知道我没有什么理由救你罢?”
“属下本就是个亡命徒,烂命一条。”
秦楚笑了笑,“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