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有人，天外有人，这句话不是虚虚实实的老生常谈，是一句大实话。对一个江湖高手而言，纵然你打败了江湖上的所有高手，还是有江湖之外的隐士高人，还有修炼很多年的陆地神仙，难道你比他们更强？

    人一旦入了江湖，名利二字必不可少，只有你有本事，想不出名都不行。普通的江湖人并不清楚江湖，虽然他们心里知道江湖凶险，听到过见到过江湖的险恶，但危险来临时常常一时茫然，然后惊呼一声：江湖太险恶了！这是因为他们并不深知江湖，不知道江湖的背后是个什么样子。

    很多江湖人都在保留武艺，隐藏自己的实力，就是尽可能避开江湖凶险，而柳风却在挑战难度。柳风显然比空手人的武艺要高，能够战胜空手人，甚至都不需要施展绝学，现在他这么做势必要将真正的实力展示出来，增大了自身凶险。

    彭知云是少数深知江湖险恶的人，她说帮柳风一回，是要柳风不跟空手人空手单挑，柳风却不领情。曾经郭客对柳风说他来的不是时候，不要在江湖上出头露面。或许郭客也是个深知江湖的人。

    “来！”柳风说着，进步冲拳。

    显然柳风刚才没有尽力，这时空手人双掌张起，一发一收，柳风就像被人扯动一般，身形不稳，脚下用力止住，瞬间攻势成了守势，空手人右掌大力劈下，带着犀利的罡风，柳风吐气发声，拍掌相抗。掌比拳有更多的变化，柳风现在用掌表示他不再拖大。空手人并不与柳风硬拼功力，侧开一步，左掌拍出，掌势甚急，柳风立刻收了掌力，飘身避开。正是说时迟那时快，这些变化只是一瞬间，在旁观者看来只是眼前一花。

    二人以快打快，片刻之间打了三十多招，他们双掌翻飞，身形飘忽不定，没有人看得清楚其中的招数。谢志舜叹气摇头，说道：“第一次见这样比拳的，连手都难得碰一下，真是开了眼界。柳风果然是高手，难怪费前辈敢押这趟货，这可把沙大哥骗苦了，我看沙大哥都要急死！哈哈哈。”

    “回去我要骂他一声老狐狸。”沙神蛇苦笑。

    彭知云抱歉说道：“沙大哥莫要生气，要骂就骂我好了。老掌柜之所以不跟你们明说，是咱们的事很难瞒过仇家的眼睛，他要瞒个彻底，只我一个人知道。老掌柜早就给了我暗示，我也是愚顽不化，不相信柳风。不过沙大哥也应该高兴，浣山派少说要送一万两银子给你，他不给我给你要来。”

    沙神蛇微笑。不过再看斗场中的情况，他皱眉道：“真气外发是空手人所长，柳风近不了身怎么打？柳风舍己之长，内功不比对方强多少，我看他要败。”

    果然，场中的空手人身形轻盈，掌势收发自如，而柳风显得动作僵硬。彭知云手里拿着柳风的刀，作势说道：“我把刀扔给他。”

    “别呀！你等等。”沙神蛇急忙说。   

    “你们看。”谢志舜指着对面观战的龙刀蒙面人说。

    龙刀蒙面人正在跟两个异族汉子谈论着什么，从他的眼中看得出来，他很紧张。沙神蛇和彭知云看得莫名其妙，两人望着谢志舜。

    “好戏还在后面。”谢志舜笑道。

    原来，经过上次兖州府衙小孩啼哭那件事，谢志舜对柳风非常佩服！他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知道柳风之所以能辨别出是两个孩子的哭声，绝不是因为听力强，而是因为他的内功通玄。谢志舜尤其聪明，知道凭自己的武功看不出场上形势的优劣，通过刚才龙刀蒙面人跟柳风的打斗，知道龙刀蒙面人的内功比之前表现出来的高了一些，是介于自己跟柳风中间的档次，龙刀蒙面人对场上的形势判断比自己人准确，这时龙刀蒙面人神情紧张，说明柳风不落下风。

    场中的打斗快捷急促，二人都不能压迫对手，久战必分，已经作了两次休息，准确说来是两次相互对峙的局面。这次柳风先出手，他身形下沉，克制了空手人的牵引掌力，两个人以拍掌、劈斩为主，互较功力，打斗更加激烈，一时间掌影如幻，身形翻滚，忽然空手人曲指弹出，真气破空，“咻、咻”两声，柳风急忙趋避，却只避开了一指，中了第二指，肘部的曲泽穴被打中。

    曲泽穴直通心包经，是手臂上的要穴，柳风浑身一震。空手人一声尖啸，进步运掌，右掌迅猛无俦地向柳风当胸击出，柳风同时发出一声怪吼，这叫声，似猫叫春，似虎伏兽，面容扭曲，颇有些骇人，一拳击出。拳掌似接非接，只听一声轻响，二人同时被震开，空手人退了两步，柳风连退三步。双方脸色都很难看，站立不动。

    两个异族汉子奔了过来，鲁浣齐、彭知云和谢伏虎也赶到旁边。“都莫动！虽然我耗了不少真力，这里依然没有我的对手。”柳风说话，瞪着两个异族汉子。两个异族汉子果然停在一边。

    “认命吧。虽然你一身功夫得来不易，你却担下了别人的性命，那是人家拳行数十条人命的元凶之命！”柳风对空手人说。 

    彭知云与谢伏虎面面相觑，心中狐疑。柳风居然赢了？

    空手人张口，话没说出来，一口老血自口中涌出。

    “等一等。”手执大弯刀的异族汉子操着生硬的汉话，对着柳风双手直摇，“我们知道我们……不是柳公子的对手，也知道不应该这样做，可是……柳公子杀了他，我们兄弟不能交代，请柳公子看在我们一个祖宗的情面上，给我们兄弟一条活路吧？”

    “谁与你们一个祖宗？胡说八道！”柳风怒道。

    “他们是蒙古鞑子？”彭知云问柳风。

    “他们是蒙古瓦刺，不是蒙古鞑子。”柳风道。    

    龙刀蒙面人叫过使狼筅的蒙古人，小声说了几句。

    “瓦刺与鞑子有何不同？”彭知云问。

    “地方不同，人也不同。与大明朝交战的多是鞑子，而非瓦刺。”柳风说。

    使狼筅的人回来，对柳风软中带硬说道：“柳公子，你们土甘部与我们日喀部同属一盟，这次我二人陪同日多吉首领前来大明，若是我二人回不去，必定损害部族的亲和，柳公子还要顾全大局。”

    “你们既然是来我朝的使者，为何私下里杀人？”彭知云说着气愤，面色发青。

    “柳公子，空手人不能放了！他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伤的都还不算。”鲁浣英请求说道。

    柳风看着鲁浣英一笑，连连点头。

    突然，使弯刀的蒙古人张口说出一连串的外语，柳风听了，也说外语，彭知云等人急得不行。

    柳风二人说话，不时看着空手人，显然他们的谈话离不开空手人。逐渐柳风皱起眉头，沉默不语，而使弯刀的蒙古人则是不停说话，显然他说出了许多理由。

    使弯刀的蒙古人说完了话，很恭敬地站着，等待柳风回话。

    柳风来到彭知云身边，商量说道：“大姐，你看能不能这样，让这些人回去。”

    “莫喊我大姐，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做你的事，与我不相干。”彭知云说着，鼻子一哼。

    柳风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不语。

    彭知云看向敌人后面的龙刀蒙面人，说道：“使宝刀的对头，你能露个脸不？”

    龙刀蒙面人眼看天空，不说话。

    空中无云，半月明亮，龙刀蒙面人虽然与彭知云相距二十多步，彭知云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龙刀蒙面人那威武霸气的眼神变得十分平和，带有一丝酸楚，或者是可怜，彭知云感到高兴。

    “没有脸的东西！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不会说人话？你这条狗！”彭知云大骂！

    她从不骂人，如今实在忍不住怒气，索性骂了人。她是个严守规矩的人，是个从不放肆的人，却被对方数次造谣羞辱，如今她就要放肆一回，做一回任性的女人！

    龙刀蒙面人依然不说话。

    柳风凑近了彭知云，用极小的声音说：“空手人身份绝不一般，他不能死，不然对你们十分……”

    彭知云打断说道：“够了。我不听，我只代表拳行感谢你的相助之恩，我们承诺给你的我们必然尽力做到。”

    庄彦秋看她要跟柳风闹僵，急忙将他扯回来。鲁浣齐过来，小声说道：“姐姐，放了这些人也罢了，只是须得知道对头是谁，要看龙刀人的脸啊。”

    “着啊！咱们既然赢了，不知道敌人怎么行？”庄彦秋也小声说，殷切地看着彭知云。

    彭知云道：“不是咱们赢了，是柳风赢了。我与他的约定已然作废。”

    “莫非你刚才不知道柳风的所在？”庄彦秋大惊！

    他早就看彭知云不对头，猜想是柳风有什么问题，果然如此！

    鲁浣齐谢伏虎等人也是大吃一惊。

    “二哥，我与柳风再无来往，你能够代替老掌柜跟他说话。”彭知云说着，叹了口气。

    “柳兄弟。”庄彦秋厚起老脸来到柳风的旁边，忐忑说道，“柳公子，我……你……能否将龙刀人揭开蒙面？”

    “这是我们盟中兄弟的事，你算老几？”是弯刀的蒙古人瞪眼说道。

     柳风也冷起脸来，说道：“你让彭大姐给我说。”

    “二哥，何必乞求与人？回来。”彭知云冷冷说道。        

    柳风指着两个蒙古人和空手人，大怒道：“你们，都给我滚！滚！”

    蒙面队伍早已将死伤者抬上马背，做好了走人的准备。“撤！”龙刀蒙面人一声令下，蒙面队伍立刻撤了。

    柳风犯了大错。他说了这个话，就失去了姐姐，失去了浣山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