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极身为魔教少主,立志成为天下第一恶人。
下山第一天,他故意在面摊吃霸王餐。
刚摆出凶神恶煞的表情,面摊老板突然被仇家追杀。
他下意识用《魔教宝典》挡刀,却意外救了老板。
百姓们感激涕零:“少侠高义!”
武林盟主追杀而来,他情急之下把宝典丢出去。
盟主翻开一看勃然大怒:“九阴白骨爪竟是腌鸡爪?!”
“还有这化骨绵掌,分明是炖猪蹄火候!”
赵无极崩溃:“你们正派能不能按套路出牌?”
——更崩溃的是,盟主看完菜谱当场退隐开了饭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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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极!”
魔教总坛深处,父亲那裹挟着雷霆之怒的咆哮,震得洞顶千年沉积的钟乳石簌簌落下几点寒凉的水珠,精准地砸在赵无极刚刚梳好的、油光水滑的发髻上。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叛逆之火,却在这冰冷水滴的刺激下,烧得更旺了。
“爹!”赵无极梗着脖子,声音比他爹还高八度,试图盖过那令人心颤的余威,“孩儿心意已决!这魔教少主的锦绣牢笼,困不住孩儿胸中那滔天的恶念!我要下山!我要去红尘浊世,用铁与血,铸就我‘天下第一恶人’的不朽凶名!让三山五岳,闻我赵无极之名而小儿止啼!”
他猛地一甩宽大的玄色袖袍,袖口暗绣的狰狞恶蛟仿佛活了过来,张牙舞爪。他刻意模仿着话本里那些枭雄睥睨天下的姿态,下巴抬得几乎要与洞顶齐平,目光斜斜地扫过他爹那张因愤怒而扭曲、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地狱业火的脸庞。
“您老就安心在这黑风洞里颐养天年,等着听孩儿搅动天下风云的捷报吧!告辞!” 话音未落,赵无极足尖一点,身形如一道贴着地面疾掠的黑色闪电,嗖地从他爹那几乎要挥出的、裹挟着毁灭劲风的巨掌边缘险险擦过,毫不犹豫地扑向洞口那片象征着自由与……罪恶新天地的光明。
身后,只余下魔教教主赵天枭那几乎要将整个黑风山掀翻的、混合着暴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的狂吼:“逆子!有种你就别回来讨饭!!!”
山风凛冽,吹散了总坛深处终年不散的阴郁霉味,也吹得赵无极心头一片燥热。他站在半山腰一块突兀的鹰嘴岩上,俯瞰着山下平原上那座炊烟袅袅的城池——青阳镇。阳光刺得他微眯起眼,那一片人间烟火气,在他眼中却自动扭曲、幻化成了无数待宰的肥羊、待踩的蝼蚁。
“天下第一恶人……就从今日始!”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草木泥土和远处牲畜粪便气息的空气,吸入肺腑,竟也带上了几分“罪恶事业”开端的豪迈芬芳。他紧了紧腰间那柄镶着鸽血红宝石、华丽得近乎浮夸的匕首鞘——这是他精挑细选的“凶器”,既彰显身份,又足够扎眼。然后,他整了整同样玄色、但衣襟处用金线绣着繁复骷髅纹路的崭新外袍,昂首阔步,沿着蜿蜒的山道,朝着山下那片充满“作恶”机遇的热土走去。
青阳镇东头,紧邻着官道岔口,支着一个简陋却人气颇旺的面摊。几张油腻腻的桌子,几条吱呀作响的长凳,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翻滚着浑浊的面汤,散发出浓郁的、带着猪油渣香气的诱惑。此刻正值晌午,摊子上挤满了风尘仆仆的行商、进城赶集的农夫,以及几个眼神飘忽、明显不是善类的江湖闲汉。吸溜面条的声音、粗声大气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混杂着锅灶的烟火气,构成了一曲嘈杂而充满生机的市井交响。
赵无极在面摊前站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很好,人多眼杂,正是扬名立万的绝佳舞台!他刻意选了个最靠近路边、最显眼的位置,大马金刀地坐下,将那柄华贵的匕首“哐当”一声拍在油腻的桌面上,红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老板!”他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来碗面!要大碗的!多加肉!多放辣油!” 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旁边一个正埋头苦吃的老农碗里。
面摊老板是个四五十岁的干瘦汉子,脸上刻着风霜,腰上围着一条辨不出原色的围裙。他闻声抬头,看到赵无极那身行头和桌上那把扎眼的匕首,浑浊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堆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应道:“好嘞!大碗加肉多辣油!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好!”
面很快端了上来。粗瓷大海碗,面条堆得冒尖,上面盖着厚厚一层炖得软烂、油光发亮的红烧肉块,红亮的辣油汪洋恣肆地铺满了整个汤面,散发出浓烈霸道的辛香。赵无极抄起筷子,风卷残云。肉是真香,面条劲道,辣油更是烧得他喉咙着火,额头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吃得毫无形象,汤汁溅到了他那价值不菲的新袍子上也浑然不顾——为了恶名,这点牺牲算什么?!
碗底很快见了天光,连一滴辣油都没剩下。赵无极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一股混合着肉香和辣椒味的灼热气息喷涌而出。时机已到!他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震得桌上所有碗碟都跳了一跳,汤汁四溅,旁边几个食客吓得一哆嗦。
“哼!”赵无极霍然站起,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其实是被他暗中用内力鼓荡了一下),努力调动起毕生所学的凶恶表情:剑眉倒竖,眼露凶光,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残忍的弧度,试图模仿他爹发怒时那令人胆寒的威压。他一手叉腰,一手重重拍在桌上,声音灌注内力,震得整个面摊嗡嗡作响:
“大胆刁民!竟敢在面里下毒,意图谋害本少主?!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他手指戟指,目标直指那刚刚给他端上面碗的干瘦老板,“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我‘黑风断魂手’赵无极的厉害!”
面摊瞬间死寂。所有吸溜声、谈笑声戛然而止。行商们惊恐地瞪大了眼,农夫们下意识地攥紧了扁担,那几个江湖闲汉则交换了一下眼神,身体微微绷紧,手悄悄摸向了桌下的家伙。
然而,就在这“恶少逞凶”的戏剧性高潮即将完美呈现,赵无极酝酿着下一句更恶毒台词的关键时刻——
“姓孙的!纳命来——!”
一声凄厉怨毒、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嘶吼,撕裂了面摊短暂的寂静!一道灰影,裹挟着刺骨的杀意和凌厉的劲风,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恶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官道旁一丛茂密的荆棘后暴射而出!目标,正是那刚刚被赵无极指着鼻子呵斥的干瘦老板!
那是一柄淬着幽蓝光泽的短剑,毒蛇吐信般,直刺老板毫无防备的后心!快!狠!毒!角度刁钻至极,显然是要一击毙命!
变故陡生!赵无极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天下第一恶人”的宏图大业,什么吃霸王餐扬名立万的完美计划,在这电光石火、生死一线的瞬间,统统被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对突发危机的应激反应轰得粉碎!
身体比思维更快!
“小心!”赵无极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声带着点破音的示警是怎么吼出来的。同时,他几乎是出于一种近乎荒谬的条件反射——仿佛在总坛无数次被老爹突袭考校功夫时养成的习惯——猛地抄起了手边唯一能充当“盾牌”的东西。
不是他那柄华丽匕首。
而是那本他爹千叮万嘱、视若性命、据说蕴藏着魔教至高武学和无数阴毒秘术的镇教之宝——《魔教宝典》!厚厚一本,用不知名的黑色兽皮包裹,触手冰凉沉重。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
淬毒短剑那幽蓝的锋锐剑尖,不偏不倚,狠狠扎在了赵无极情急之下当作“挡箭牌”举起的《魔教宝典》封面上!那足以洞穿铁甲的毒辣一击,竟然被那看似普通的黑色兽皮封面硬生生挡住了!剑尖只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白点,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书脊传来,震得赵无极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整个人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那灰衣刺客显然没料到会有如此变故,志在必得的一击竟被一本“书”挡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的狂怒。他手腕一抖,毒剑如跗骨之蛆,绕过书册,再次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老板咽喉!速度更快,角度更毒!
“妈的!”赵无极也被激出了火气。管他什么恶人计划,这混蛋差点连他一起捅了!一股混着后怕和莫名怒意的邪火直冲顶门。他几乎是凭着在总坛被各路护法长老“蹂躏”出来的本能反应,手腕一翻,那本沉重的《魔教宝典》不再是盾牌,瞬间被他当成了板砖!
“滚开!” 他低吼一声,体内那股不算深厚但足够精纯的魔教内力轰然爆发,灌注双臂,抡圆了那本厚如城砖的宝典,带着呜咽的风声,朝着灰衣刺客那颗正全神贯注盯着老板的脑袋,狠狠拍了下去!招式毫无章法,纯粹是蛮力加狠劲,简单粗暴得令人发指!
“啪——!”
一声闷响,带着颅骨与硬物碰撞的、令人牙酸的质感。
那灰衣刺客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神瞬间涣散,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蛇,软绵绵地扑倒在地,后脑勺迅速鼓起一个青紫色的大包,短剑“当啷”一声脱手落地,幽蓝的剑锋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
面摊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所有食客,包括那几个准备动手的江湖闲汉,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保持着前一刻惊恐或戒备的姿态,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赵无极身上,聚焦在他手里那本还保持着“拍人”姿势、书角似乎还沾了点可疑污渍的黑色厚书上,再转移到地上那个生死不知的灰衣刺客。
一片死寂,只有大锅里面汤翻滚的咕嘟声格外清晰。
赵无极也懵了。他保持着抡书的姿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是辣的还是吓的。他看看手里的“凶器”,再看看地上瘫着的“战果”,最后看看自己那件溅上了几点面汤和辣油、还被内力鼓荡得有些褶皱的新袍子……
完了。
霸王餐没吃成。
好像……还顺手救了个人?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精心策划的“恶少登场”戏码,怎么就演变成了“少侠救美(老头)”?!
“呜……呜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嚎打破了死寂。是那个差点命丧黄泉的干瘦老板。他像是刚回过魂,猛地扑到赵无极脚边,涕泪横流,双手死死抱住赵无极那条还没来得及放下的腿,哭得撕心裂肺:
“恩公啊!少侠啊!您真是活菩萨转世,神仙下凡啊!要不是您仗义出手,老孙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黑心肝的恶贼手里了哇!呜呜呜……” 眼泪鼻涕全蹭在了赵无极那价值不菲的新裤子上。
老板这一哭嚎,如同点燃了引线。周围那些凝固的食客瞬间“活”了过来。
“好!打得好!” 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农激动得满脸通红,拍着大腿吼,“那贼人我认得!是‘过山风’刘三儿!专干劫道杀人的勾当!官府悬赏五十两呢!少侠为民除害啊!”
“少侠高义!” 一个行商模样的胖子激动地作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侠肝义胆,令人敬佩!这面钱,算我的!老板,少侠这碗面,还有我的,都记我账上!”
“对对对!少侠救命之恩,一碗面算什么!”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少侠武功盖世!一本……呃,宝书拍晕恶贼,神乎其技!佩服!佩服!”那几个江湖闲汉也挤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讨好和敬畏的笑容,对着赵无极连连拱手,眼神却时不时瞟向他手里那本黑乎乎的厚书,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探究。
“少侠高义!”
“侠肝义胆!”
赞誉之声如同潮水,瞬间将赵无极淹没。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被老板死死抱着腿,手里还拎着那本沾了灰的《魔教宝典》。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少侠”、“恩公”、“高义”,看着那一张张写满感激和崇拜的脸……
赵无极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那本宝典又狠狠拍了一下,嗡嗡作响,一片混乱。他张了张嘴,想吼一句“老子是魔教少主!是来吃霸王餐的!是恶人!”,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诞、憋屈、羞愤和彻底凌乱的复杂情绪,如同无数只蚂蚁,疯狂啃噬着他那颗立志成为“天下第一恶人”的雄心。
这剧本……它不对啊!!!
青阳镇悦来客栈,天字一号房。
赵无极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像,直挺挺地瘫在铺着锦缎的雕花大床上。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在他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残留的熏香味道,此刻闻起来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嘲讽。
他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惹祸的《魔教宝典》。黑色兽皮封面冰冷依旧,那个被毒剑刺出的浅浅白点,像一个刺眼的伤疤,无声地嘲笑着他下山第一天的“丰功伟绩”。恶名?没捞着半分。倒是捞了个沉甸甸的“少侠”名头,外加裤腿上那坨洗不掉的、混合着眼泪鼻涕和灰尘的污渍——那是面摊老板老孙头“感激”的印记。
“这叫什么事儿……” 赵无极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把脸深深埋进了散发着新棉花味道的柔软枕头里。他仿佛还能听到面摊上那些食客们此起彼伏的“少侠高义”,如同魔音灌耳。更让他心塞的是,那个死里逃生的老孙头,仿佛认定了他这个“救命恩人”,下午竟然还提着一篮子沾着泥巴的鸡蛋,巴巴地跑到客栈来,千恩万谢,非要他收下。
“恩公,您就收下吧!家里老母鸡下的,不值钱,就是点心意……”老孙头那干瘦的脸上堆满了谄媚而真诚的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依赖。
赵无极当时看着那篮子鸡蛋,感觉比面对他爹的雷霆之怒还要手足无措。拒绝?看着老头那殷切的眼神,话堵在喉咙口。收下?这他妈是魔教少主该干的事吗?!最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砰地关上了房门,只留下老孙头在门外茫然又失落地站着。
“不行!绝对不能放弃!”赵无极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两簇名为“不甘”的火焰,虽然那火焰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虚弱。“我赵无极,生而为魔,岂能被一碗面、一篮子鸡蛋打倒?!明天!明天一定要干一票大的!让整个青阳镇都记住我的恶名!就从……就从城东那家看起来最有钱的绸缎庄开始!抢!明目张胆地抢!”
他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打着气,盘算着明天如何以最嚣张的姿态闯进绸缎庄,如何用最恶毒的语言威胁掌柜,如何卷走最值钱的蜀锦苏绣……恶人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逐渐丰满、清晰起来。
然而,他这雄心勃勃的“明日作恶计划”刚在脑海里演到“掌柜跪地求饶”那一幕——
“砰!哐当——!”
客栈一楼大堂,骤然传来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巨大爆响!桌椅碎裂的声音、杯盘落地的脆响、食客们惊恐的尖叫混杂在一起,如同冷水浇头,瞬间扑灭了赵无极刚刚燃起的那点恶念小火苗。
紧接着,一个中气十足、威严赫赫、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声音,裹挟着沛然无匹的内力,穿透楼板,震得整个天字一号房的窗户都在嗡嗡颤抖:
“魔教妖人赵无极!速速滚出来受死!本座乃武林盟主,欧阳正!今日替天行道,铲除你这魔教余孽!休想再害人!”
“欧……欧阳正?!”赵无极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比刚刷过的墙还要白。武林盟主!白道魁首!他爹赵天枭咬牙切齿念叨了一辈子、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生死大敌!这种跺跺脚江湖都要抖三抖的顶尖人物,怎么会出现在青阳镇这种小地方?!还指名道姓要找他这个刚下山、连霸王餐都没成功吃上一口的“小魔头”?!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和作恶计划。什么绸缎庄,什么蜀锦苏绣,统统化作了泡影。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爹都不是这欧阳正的对手,他这点三脚猫功夫,对上这位正道魁首,那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不,是肉包子砸金刚石,瞬间就得粉身碎骨!
逃!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赵无极身体比思维更快,如同受惊的兔子,一个翻滚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眼神慌乱地扫视着房间——窗户!只有窗户!他扑到窗边,刚想推开——
“轰隆!”
一声巨响,他房间那扇坚固的雕花木门,如同纸糊的一般,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轰得粉碎!木屑纷飞如雨!
烟尘弥漫中,一道高大挺拔、渊渟岳峙的身影,如同天神降临般堵在了门口。来人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方正,不怒自威,浓眉如墨,眼神锐利如鹰隼,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身玄青色劲装,外罩一件绣着金色云纹的宽大披风,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仅仅是站在那里,一股磅礴浩瀚、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便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压得赵无极几乎窒息,双腿发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正是武林盟主,欧阳正!
“小魔崽子!看你往哪里逃!”欧阳正声若雷霆,目光如实质的利剑,牢牢锁定在赵无极身上,那眼神中的冰冷杀意,几乎要将赵无极冻结在原地。“你魔教作恶多端,今日,本座便先拿你这小魔头祭旗!”话音未落,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然抬起,五指微屈,指节发出噼啪爆响,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淡金色气劲在他掌心飞速汇聚、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毁灭气息!空气仿佛都被那恐怖的力量压缩得扭曲起来!
完了!要交代了!赵无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什么恶名,什么少主,在绝对的力量碾压面前,屁都不是!他爹那咆哮着“有种别回来讨饭”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
就在欧阳正那凝聚着恐怖气劲、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掌即将拍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赵无极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死死钉在了自己下意识还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本《魔教宝典》上!
一个无比疯狂、完全出于求生本能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他的脑海!
赌一把!死马当活马医!
“盟主且慢!”赵无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尖锐到破音的嘶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不成调子。在欧阳正那雷霆万钧的一掌即将印到他胸口的瞬间,他做出了一个让这位武林盟主都为之愕然的动作——
他猛地举起那本厚厚的《魔教宝典》,不是当作盾牌,而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欧阳正那张威严凛然的脸,狠狠地、决绝地、孤注一掷地砸了过去!动作毫无章法,纯粹是慌乱中的本能投掷!
“魔教至宝!给你!都给你!拿去!”他几乎是闭着眼睛吼出来的,带着哭腔和绝望的颤音。
那本沉重的黑皮书,在空中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直扑欧阳正面门。
欧阳正眼神一凛。魔教至宝?这小魔崽子临死还想耍什么花招?他心中瞬间转过数个念头:暗器?毒烟?但以他的眼力,瞬间就排除了这些可能。那确实只是一本书,一本看起来很旧很厚的书。
是这小魔头自知必死,想用“献宝”换取一线生机?还是……其中真有诡诈?
电光石火间,欧阳正那凝聚着恐怖气劲的右掌,硬生生在半空中顿住。出于谨慎和对“魔教至宝”本能的好奇,他那只蕴含着磅礴内力的左手,如同灵蛇出洞,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凌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强大吸力骤然产生!
那本正朝着他面门飞来的《魔教宝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瞬间改变了轨迹,稳稳地、轻飘飘地落入了欧阳正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力的宽厚手掌之中。
赵无极砸出书后,整个人就虚脱般地瘫软下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他死死盯着欧阳正,看着他接住了书,看着他脸上那冰冷杀意似乎凝滞了一瞬……成了?还是……死得更快了?
整个房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赵无极粗重的喘息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混乱声。
欧阳正低头,目光如电,扫向手中那本传说中的“魔教至宝”。黑色兽皮封面入手冰凉沉重,触感奇异,带着一种古老沧桑的气息。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狰狞扭曲、仿佛无数毒虫缠绕而成的诡异图案。他浓眉紧锁,指间微微用力,轻易便翻开了那看似坚韧的封面。
第一页。
没有预想中深奥阴毒的魔功心法,也没有令人胆寒的杀人秘术。
只有一行行……歪歪扭扭、如同鬼画符般的字迹?墨迹深浅不一,显然书写者极其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潦草。
欧阳正的目光凝固了。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了些,几乎要把鼻子贴到书页上。
那页首,赫然是三个勉强能辨认出字形的大字:“九阴白骨爪”。
武林盟主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是魔教阴毒武功!他强压怒火,屏住呼吸,凝神去看下面的“心法”注解。
只见那“注解”写道:
‘取新鲜鸡爪一斤,务要肥大!以陈年黄酒、上好酱油浸泡足三个时辰,祛其土腥。后入滚油,炸至金黄酥脆,捞起沥干。另起锅,下葱姜蒜爆香,倾入泡椒、野山椒碎末半碗(嗜辣者可多加),煸炒出红油。复入炸好之鸡爪,猛火颠锅,使酱料均匀裹之,撒孜然、芝麻少许。切记!火候乃关键!欠则腥韧不入味,过则焦苦如嚼炭!成败在此一举!’
欧阳正:“……???”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猛地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死死钉在墙角那个瘫软如泥、脸色惨白如纸的小魔头脸上,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他强忍着把书直接砸到赵无极脸上的冲动,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飞快地、近乎粗暴地翻到了下一页。
页首大字:“化骨绵掌”!
注解:
‘精选上等猪前蹄两只,毛务必燎尽!冷水下锅,加葱结、姜片、黄酒,大火烧开撇净浮沫。转小火慢炖,时辰需足!以竹筷轻插即透为佳。另备秘制酱汁:腐乳三块捣碎,花生酱两勺,芝麻酱一勺,蒜末、香醋、香油、辣椒油依口味调之。猪蹄炖至烂熟,捞出置冰水中激之,使其皮脆肉弹。斩件装盘,淋以酱汁,撒葱花、花生碎。此掌力之精髓,全在火候绵长,化骨于无形!’
“噗——!”
欧阳正感觉自己胸口一股逆血直冲喉头,差点当场喷出来。他握着书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指节捏得咯咯作响,那本厚重的宝典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混合着一种世界观被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荒诞感,如同火山岩浆在他体内奔涌咆哮!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锐利威严的眼睛,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地、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瞪向赵无极!那目光,简直要将赵无极生吞活剥!
“赵——无——极!!!” 欧阳正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狂怒,“你这小魔崽子!竟敢拿本座开涮?!什么狗屁‘魔教宝典’!这分明……分明是他妈的一本菜谱!!!”
他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本被他视为魔教核心机密的“宝典”,此刻在他手中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手!又像是一块散发着馊味的抹布,恶心!他猛地扬起手,就要把这本羞辱了他毕生信念的破书狠狠砸在地上,再一脚踏碎!
墙角,刚刚被盟主杀气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的赵无极,此刻却被欧阳正这声怒极的咆哮给吼得一个激灵,回过了点神。看着盟主那张因暴怒而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脸,再听到那句石破天惊的“菜谱”……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面对死亡更加强烈的荒谬感和憋屈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赵无极心中最后一丝恐惧的堤坝!
“菜谱?!”赵无极猛地从墙角弹了起来,不是因为勇气,纯粹是被这巨大的荒诞给刺激得失控了。他指着欧阳正手里那本书,声音因为极度的崩溃而变得又尖又利,带着哭腔和一种歇斯底里的控诉:
“你凭什么说是菜谱?!啊?!凭什么?!那是我魔教至高无上的镇教宝典!里面记载着毁天灭地的无上魔功!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伪君子看不懂!是你们境界不够!是你们……是你们……”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委屈,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悲愤涌上心头。他猛地一跺脚,指着欧阳正的鼻子,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那声石破天惊、蕴含着无尽憋闷和灵魂拷问的嘶吼:
“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能不能按套路出牌一次啊?!一次!就一次!!!”
赵无极那声带着哭腔的灵魂控诉,如同魔音穿脑,震得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欧阳正那只高高扬起、准备将“宝典”连同赵无极一起拍成齑粉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他脸上的狂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扭曲的表情僵在那里,显得异常滑稽。那双布满血丝、燃烧着杀意的眼睛,此刻却死死地盯着手中那本摊开的、写满了“九阴白骨爪”和“化骨绵掌”的“魔教宝典”。
菜谱?
镇教宝典?
这小魔崽子崩溃绝望的样子,不似作伪……难道……这破玩意儿……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自己……境界不够?参悟不透?
一丝极其荒谬、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顽固的藤蔓,悄然爬上了这位武林盟主坚如磐石的心防。他再次低头,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聚焦在那歪歪扭扭的字迹上。
“九阴白骨爪……鸡爪……黄酒浸泡……油炸金黄……泡椒红油……火候关键……”
“化骨绵掌……猪前蹄……小火慢炖……竹筷轻插即透……秘制酱汁……化骨于无形……”
他逐字逐句,看得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次,他不再带着先入为主的“魔功心法”的预判,而是尝试着……仅仅把它当作一本食谱来看。
看着看着……
咦?
欧阳正浓密的眉毛,极其细微地挑动了一下。
这“九阴白骨爪”对鸡爪处理的描述……祛土腥之法,似乎比他府上大厨惯用的葱姜水焯更胜一筹?那油炸火候的把握,“金黄酥脆”四字,精准地道出了精髓!尤其是后面那泡椒野山椒煸炒红油的步骤……那股子想象中的酸辣鲜香,霸道凛冽,竟隐隐勾动了他沉寂多年的味蕾?那“成败在此一举”的郑重告诫,更是透出一种……厨道大师对火候近乎偏执的苛求?
还有那“化骨绵掌”……冷水下锅撇浮沫,这是去腥保原味的基础,做得极对。小火慢炖,“时辰需足”、“竹筷轻插即透”,这不正是炖煮蹄髈这类胶质丰厚之物的不二法门?那秘制酱汁的调配,腐乳、花生酱、芝麻酱的复合运用,蒜末香醋辣椒油的点睛……层次分明,香气仿佛要透纸而出!最后那“置冰水中激之”,更是神来之笔!皮脆肉弹……光是想象那口感,就让人口舌生津!
这……这哪里是什么魔功?这分明是……是厨艺的巅峰秘籍啊!字里行间,透着一种返璞归真、大巧不工的气度!对食材的理解,对火候的掌控,对味道层次的追求,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远比他府上那些所谓御厨后裔的方子,要高明、要精妙、要……诱人得多!
欧阳正脸上的暴怒,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梦幻的恍惚。他捏着书页的手指,不再是因为愤怒而颤抖,而是因为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
“火候……火候……” 他喃喃自语,眼神迷离,仿佛透过那歪扭的字迹,看到了锅中翻滚的红油,听到了油脂与辣椒激烈碰撞的滋啦声响,闻到了那直冲灵魂的霸道辛香。他毕生追求的武道境界,那些关于内力运转、劲力收发、刚柔并济的至理,此刻竟隐隐与这食谱中对“火候”的精妙阐述……产生了某种玄之又玄的共鸣?
原来……力量的极致,并非只有开碑裂石?那舌尖味蕾上的极致绽放,那将普通食材点化为无上美味的化境……同样是一种撼动心灵的“道”?
一个惊世骇俗、足以让整个武林天翻地覆的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魔种,在欧阳正那颗被食谱彻底搅乱了的心湖中,疯狂滋长!
墙角,赵无极还在兀自悲愤,沉浸在自己“恶人之路”彻底崩坏的巨大打击中,根本没注意到欧阳正脸上那风云变幻的表情。
“盟主!那魔崽子何在?我等前来助拳!”
“盟主神威!定已将那妖人拿下!”
楼梯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几个中气十足的呼喝声。显然是欧阳正带来的随从或附近闻讯赶来的正道人士,听到楼上动静平息,以为大局已定,纷纷涌了上来。
当先两人,一个是背负长剑、面容冷峻的中年道士,一个是手持熟铜棍、满脸虬髯的壮汉,皆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正道高手。他们气势汹汹地冲上走廊,一眼就看到了天字一号房破碎的房门,以及房间内……
咦?
预想中盟主雷霆出手、小魔头伏诛的场景并未出现。
只见他们心目中如同神明般伟岸的盟主大人,正背对着门口,低着头,捧着一本黑乎乎的书册,看得……如痴如醉?那宽厚的背影,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专注?而那个传闻中穷凶极恶的魔教少主,则像个受气包一样缩在墙角,脸上还挂着泪痕?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冷面道士和虬髯壮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错愕和不解。冷面道士清咳一声,上前一步,抱拳恭敬道:“盟主,魔教妖人……”
他话未说完。
欧阳正猛地转过身!
这一转身,让门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这位威震天下的武林盟主,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威严与肃杀?那张方正的脸庞上,此刻竟洋溢着一种近乎孩童发现心爱玩具般的、纯粹而热烈的光芒!眼神灼灼,亮得吓人!他紧紧攥着那本黑皮书,仿佛攥着稀世珍宝,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诸位!”欧阳正的声音洪亮依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亢奋的颤抖,他扬了扬手中的“宝典”,斩钉截铁地宣布,那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本座……悟了!”
众人:“???” 悟……悟了?悟什么了?
欧阳正目光扫过门口一张张茫然的脸,带着一种勘破红尘、大彻大悟的释然与决绝,朗声道:
“江湖纷争,正邪厮杀,不过镜花水月,过眼云烟!争来斗去,到头来,不过是一捧黄土!哪里有这灶台间的烟火,这舌尖上的真味,来得实在,来得逍遥?!”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尽这人间最诱人的香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武林盟主……不当也罢!”
“本座决议!即刻退隐江湖!开饭馆去也!”
轰——!!!
此言一出,无异于在众人头顶引爆了一颗九天神雷!门口那冷面道士、虬髯壮汉,以及后面陆续赶上来的十几个正道人士,全都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一个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听到了什么?”的终极茫然。
退……退隐江湖?开……开饭馆?!
盟主疯了?!
一定是那小魔头用了什么妖法!对!一定是!
无数道混杂着惊骇、愤怒、不解和杀意的目光,如同利箭般,齐刷刷地射向了墙角那个同样目瞪口呆、仿佛被这惊天逆转彻底劈傻了的赵无极。
而此刻的赵无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轰鸣,如同魔音灌耳,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完了……连最大的敌人都叛变了……这世界……彻底疯了……我的反派之路……还没开始……就他妈结束了……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缓缓地、缓缓地滑坐下去,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彻底崩坏的笑容。
青阳镇外,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赵无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上那件玄色绣金骷髅的华贵锦袍,如今沾满了泥点子,袖口还被荆棘划破了几道口子,落魄得像个逃荒的。他手里,无意识地捏着那本《魔教宝典》的一角,书页在风中哗啦啦地响,像在嘲笑他。
武林盟主欧阳正退隐开饭馆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方圆百里。赵无极几乎是趁着天还没亮透,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青阳镇那个“是非之地”。他怕,怕那些正道人士回过神来,把盟主“发疯”的账算到他头上;更怕……怕再遇到第二个欧阳正。
“魔教少主?呵……”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声音干涩沙哑,“连敌人都跑去颠勺了……我这反派,当给谁看?”
挫败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抬头望了望前方蜿蜒无尽、尘土弥漫的官道,眼神茫然。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他赵无极施展“恶人抱负”的舞台?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刺鼻的味道,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随着风猛地灌入他的鼻腔。
“呕……”赵无极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他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循着那恶臭的源头望去。
只见官道前方不远处的岔路口,立着一块歪歪斜斜、饱经风霜的木牌。木牌上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出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五毒坳——毒仙居”。
“五毒坳?毒仙?”赵无极黯淡的眸子猛地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毒仙!司徒老鬼!这可是他爹赵天枭咬牙切齿、念叨了半辈子的死对头!据说是江湖上用毒第一人,性情乖戾,杀人如麻,常年盘踞在这毒虫瘴气弥漫的五毒坳,方圆十里鸟兽绝迹!真正的邪道巨擘!臭名昭著!
“对!对!就是这里!”赵无极瞬间激动起来,心脏砰砰狂跳,一股久违的热血(或者说,作恶的冲动)涌上脑门。他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标,眼中燃烧起病态的狂热光芒。
“这才是真正的反派该待的地方!这才是我赵无极应该投奔的明主!欧阳正那个没出息的叛徒,滚去炒他的菜吧!毒仙司徒老前辈,那才是吾辈楷模!跟着他老人家,学一手神鬼莫测的毒功,制霸江湖,指日可待!让那些正派伪君子们,统统在我脚下颤抖吧!哈哈哈!”
他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披毒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威风模样。那刺鼻的恶臭,此刻在他闻来,竟也带上了一丝“强者领域”的芬芳!
赵无极挺直了腰板,努力忽略掉那几乎让他窒息的怪味,整理了一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襟,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恭敬又带着点邪气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昂首阔步,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通往五毒坳的那条更加崎岖、被浓重诡异雾气笼罩的小路。
小路尽头,雾气最浓处,隐约可见几间低矮破败的茅屋轮廓。
越靠近,那股混合着腐败、酸馊和某种奇异草药的味道就越发浓烈。赵无极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心跳如擂鼓,既是兴奋,也带着一丝对传说中“毒仙”的敬畏。
终于,他站在了那几间仿佛随时会倒塌的茅屋前。院子里一片狼藉,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瓦罐、竹匾,还有一些……颜色极其可疑的、黏糊糊的、正在发酵冒泡的东西。
“请问……司徒老前辈……可在?”赵无极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恭敬又响亮,朝着那扇歪斜的、糊着破草纸的木门喊道。
吱呀——
木门被从里面拉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赵无极满怀期待地望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用重锤狠狠砸在了脸上!
门口那人,穿着一身沾满不明污渍、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短褂,头发稀疏花白,乱糟糟地挽在脑后,脸上布满皱纹和……几块可疑的绿色霉斑?他佝偻着背,手里还提着一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木桶?浑浊的液体在里面晃荡。
这……这就是毒仙司徒老鬼?!怎么跟想象中阴鸷狠毒、气场强大的邪道巨擘……差别那么大?像个……捡破烂的老农?
赵无极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那“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睛,懒洋洋地瞥了赵无极一眼,似乎对他那身破烂锦袍毫无兴趣,只是不耐烦地用提着木桶的手指了指院子角落一堆正在冒泡的、颜色诡异的大缸,声音嘶哑干涩:
“新来的?愣着干嘛?去,把那边第三口缸里新沤好的‘腐心蚀骨散’(赵无极:?!),给我仔细浇到南坡那二分试验田的‘七步断魂草’(赵无极:??!!)根上去!记住!要均匀!这关系到老子今年的亩产!”
赵无极:“………”
他站在原地,如同一尊彻底风化的石像。手里那本《魔教宝典》,“啪嗒”一声,掉在了脚下散发着恶臭的泥地上。
完了。
连最后的希望……也他娘的是个种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