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钟声敲响第十一下时，周望京正蹲在旧校舍外的灌木丛中。秋夜的寒气透过单薄的外套钻进来，让他不自觉地发抖。身旁的陆子明却一脸兴奋，昂贵的羊毛大衣沾上泥点也毫不在意。

“你确定是今晚？”周望京压低声音问道，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散开。

陆子明晃了晃手机：“清洁工阿姨说每年10月24日午夜，旧校舍都会自己亮灯。”他划动屏幕，“看，这是她去年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破旧的校舍二楼窗口确实透出温暖的黄光，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最诡异的是，校舍早在1980年就断电了。

“来了！”林小满突然从另一侧灌木丛中探出头，她的夜视镜在黑暗中闪着绿光。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旧校舍。起初什么也没发生，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声。接着，就像有人慢慢调亮灯光，二楼右侧的窗户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周望京的胃部猛地收紧。那不是电灯的光——更像是烛光或煤气灯，带着温暖的波动。窗内人影晃动，数量似乎不少。

“走！”陆子明刚要起身，被沈墨一把拽住。

“等等。”沈墨的笔记本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根据校园传说，直接闯入的人会失去部分记忆。我们需要防护。”

她从包里取出五个小布袋，分发给每人一个：“里面是盐、铁屑和艾草，可以抵御时间异常。”

周望京接过布袋，闻到一股刺鼻的药草味。他注意到苏雨自从来到旧校舍后就异常安静，此刻更是脸色苍白如纸，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贝斯琴弦，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雨？”他轻声唤道。

苏雨像是从梦中惊醒，眼神涣散：“那首歌...我好像记得...”

“什么歌？”

没等苏雨回答，旧校舍内突然传出乐器调音的声音——小提琴、大提琴、钢琴，还有...周望京浑身一震，那分明是苏雨那把贝斯的音色。

音乐毫无预兆地开始了。一支优雅而哀伤的华尔兹从破旧的建筑中流淌而出，音符如有实质地在夜空中盘旋。周望京的心脏狂跳起来——这正是他从小到大梦中反复出现的旋律，每次梦醒后都只记得零星的片段。

“《3:07华尔兹》...”苏雨喃喃自语，眼神变得迷离，“莉迪亚为时空裂缝创作的曲子...”

陆子明倒吸一口冷气：“这不可能。这首曲子1947年就失传了，连录音都没有。”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随着音乐进行，旧校舍的外墙开始变得透明，如同海市蜃楼般显现出内部的景象——一个装饰华丽的礼堂，衣着复古的学生们正在跳舞，舞台上一支七人乐队专注演奏。主唱是个亚裔女孩，怀里抱着刻有花纹的贝斯。

周望京猛地转向苏雨——那个主唱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那是...你？”

苏雨没有回答。她的瞳孔扩张到几乎占据整个眼眶，嘴唇轻微颤抖着，像是在跟无形的某人对话。周望京凑近才听清她反复念叨的词语：“不是现在...还太早...门不能开...”

音乐突然变得急促。主唱对着麦克风说了什么，但声音像是被什么阻隔，只能看到嘴型。沈墨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她在说‘307号房客来了吗’。”

周望京的血液几乎凝固。307是他的宿舍号。

就在这时，主唱的目光穿透虚幻的墙壁，直直地看向周望京藏身的灌木丛。她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微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抛向窗外。

“接住它！”苏雨突然清醒过来，推了周望京一把。

周望京下意识伸手，一个冰凉的金属物体落入掌心——一枚铜质拨片，上面刻着“LC”两个字母，和他之前找到的钢笔刻字相同。

音乐达到高潮，旧校舍的幻象开始扭曲。乐队成员一个接一个变得透明，唯有主唱的身影越发清晰。她放下贝斯，双手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左手比3，右手比0，最后双手交叉形成7。

“3...0...7...”周望京不自觉地念出声。

主唱点点头，嘴唇再次开合。这次所有人都读懂了她的唇语：

“救救我们。”

幻象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般消失了。旧校舍重归黑暗，只剩下五人急促的呼吸声和风吹过空荡窗框的呜咽。

“Holy shit...”陆子明罕见地爆了粗口，“那是幽灵吗？”

林小满的夜视镜啪嗒掉在地上：“不只是幽灵...那是1947年12月24日圣诞晚会的情景。甜品社的年度音乐会。”

“你怎么知道具体日期？”周望京问。

林小满指向刚才幻象出现的位置：“乐队背后的装饰横幅上写着日期。而且...”她犹豫了一下，“那个主唱，我见过她的照片。她就是莉迪亚·陈。”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苏雨。月光下，她的面容与幻象中的莉迪亚重叠在一起，相似得令人毛骨悚然。

“苏雨，”周望京轻声问，“你和莉迪亚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雨的手指紧握着那枚拨片，指节发白：“我说过...她是我祖母。”

“不可能。”林小满推了推眼镜，“年龄对不上。除非...”

“除非时间不是直线流动的。”沈墨突然插话，笔记本上已经画满了复杂的时空关系图，“苏雨，你是不是来自...”

一声刺耳的尖叫打断了她的问题。众人回头，看见一个清洁工阿姨瘫坐在地上，手电筒的光柱剧烈晃动。

“学、学生不能在这里！”阿姨颤抖着说，“特别是今天！旧校舍会吃人的！”

周望京上前扶起她：“阿姨，您以前见过这种现象吗？”

阿姨的眼神飘忽：“每年一次...自从那场大火...”她突然压低声音，“你们听到音乐了？”

五人齐齐点头。

阿姨的脸色更加苍白：“那你们已经被标记了。听过那首歌的人，最后都会...”

“都会怎样？”陆子明追问。

“都会在钟楼指向3:07时消失。”阿姨说完，慌慌张张地跑开了，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划出凌乱的轨迹。

回宿舍的路上，五人沉默不语。周望京的脑海中不断回放主唱的那个手势和口型。经过钟楼时，他不由自主地抬头——钟面停在3:07，尽管现在才凌晨一点多。

“钟坏了？”陆子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苏雨突然停下脚步：“不是坏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时间在这里变薄了。”

回到307宿舍，五人围坐在周望京的书桌前。林小满用便携设备分析着拨片的材质，陆子明翻查家族档案中关于旧校舍的记录，沈墨则在尝试解读莉迪亚的唇语。苏雨坐在窗边，贝斯放在膝上，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

周望京将钢笔和拨片并排放在桌上。两支物品上的“LC”刻字几乎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他轻声说，“307宿舍，3:07的时间，那首《3:07华尔兹》...”

“还有这个。”林小满举起紫外线灯照在拨片上，隐藏的刻字显现出来：“当三重门开启时”。

“三重门？”陆子明皱眉，“旧校舍、钟楼，还差一个。”

“壁炉。”苏雨突然开口，声音却与平时不同，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壁炉是第三道门。当钟声响起时，三重门将连成一线。”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雨的眼神空洞，像是在梦游。

“苏雨？”周望京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苏雨猛地惊醒：“我刚才...说了什么？”

“关于三重门的事。”沈墨敏锐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你不记得了？”

苏雨摇头，脸色越发苍白：“有时候...我会说一些自己都不记得的话。像是...”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借我的嘴说话。”

一阵寒意掠过周望京的后背。他想起了旧校舍里那个酷似苏雨的主唱。

陆子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表情变得严肃：“我爷爷回邮件了。关于1947年的事件...”他滑动屏幕，“他说那天晚上确实有场音乐会，但中途发生了意外。有个学生在演奏中途突然声称‘时间错了’，然后...”

“然后什么？”周望京追问。

“然后带着整个甜品社冲向了钟楼。”陆子明抬头，眼中带着难以置信，“最诡异的是，目击者说他们看起来像是在逃离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林小满突然从设备前抬起头：“拨片分析结果出来了。金属成分显示它至少有一百年历史，但...”她推了推眼镜，“表面指纹是新鲜的，而且与苏雨的指纹匹配。”

房间里一片死寂。周望京看向苏雨，后者正盯着自己的手指，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

“这不可能。”苏雨轻声说，“除非...”

“除非时间不是直线流动的。”沈墨重复了之前的话，但这次语气更加确定，“苏雨，我认为你不是莉迪亚的孙女。”

苏雨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恐惧和某种释然。

“我认为，”沈墨缓缓说道，“你就是莉迪亚·陈本人。”

就在这时，宿舍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墙上的挂钟发出咔哒咔哒的异响，指针开始逆向旋转。周望京的书桌抽屉自动打开，那本从地下活动室带走的烧焦日记飘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泛黄的纸页自动翻到中央，一行之前隐藏的文字在紫外线照射下显现出来：

“救救我们，307号房客。你是我唯一的希望。——L.C. 1947.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