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品社活动室的空气里飘着黄油和焦糖的甜香，却掩盖不住弥漫在成员间的火药味。周望京站在长桌一端，盯着面前那盘金黄色的奶酪酥饼，喉咙发紧。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品尝会了，而争议的源头——那位新来的转学生克莱门特·杜兰德——正倚在窗边，带着自信的微笑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怎么样？”克莱门特用带着法国口音的中文问道，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窗框，“我的‘秘制酥饼’是否符合各位的口味？”

周望京咬了一口酥饼，熟悉的滋味在舌尖炸开。不是相似，而是完全一致——和“时光奶酪”甜品店、和1947年配方一模一样的味道。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茶杯在碟子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这不可能...”他低声说，“你怎么会有这个配方？”

克莱门特挑了挑眉：“家族秘方，传了四代人。”他走到桌前，从背包里取出一本皮质封面的旧食谱，烫金的法文标题已经斑驳，“我曾祖父在二战期间认识了一位来自中国的甜点师，他们交换了食谱。”

周望京接过食谱，翻到标记着“From L.C.”的那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手写着奶酪酥饼的配方，字迹优雅流畅。而在配料列表的最后一行，用极小的字迹标注着：“佛手柑精油，3滴”——这正是他在第一次甜品社招新时准确指出的秘密成分。

“这个L.C.是谁？”周望京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克莱门特耸耸肩：“食谱上只写了缩写。不过...”他凑近周望京，身上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我曾祖父的日记里提到，是个会弹贝斯的东方女孩。”

周望京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克莱门特的肩膀看向房间另一头的苏雨。她今天反常地安静，贝斯放在脚边，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枚刻有“LC”的铜拨片。

“这配方有问题。”林小满突然出声，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根据我的化学分析，里面含有微量的钋元素，和我们在考卷上发现的一样。”她举起试管，里面的液体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这种元素在自然界极其罕见，更不可能出现在食品中。”

孙子楚从历史资料中抬起头：“1947年的‘时空味觉研究会’确实研究过放射性元素在烹饪中的应用。”他指着档案上的一段记录，“看这里——‘味觉是时间的锚点，某些元素能唤醒沉睡的记忆’。”

克莱门特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研究会？什么1947年？我只是分享一个家族食谱...”

“不，你不只是分享。”周望京合上食谱，直视克莱门特浅灰色的眼睛，“你知道这是什么配方。你在试探我们。”

活动室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在周望京和克莱门特之间来回移动。窗外的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

克莱门特的笑容慢慢褪去。他伸手取回食谱，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周同学，你太紧张了。这只是一块酥饼而已。”

“那为什么，”周望京一字一顿地问，“它的味道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致？我从未去过法国，也不认识你的家族。”

克莱门特的眼睛微微眯起：“记忆是很有趣的东西。有时候我们会‘记得’从未经历过的事。”他转向其他人，“如果社团不接受创新，那我可能要重新考虑是否加入了。”

“等等！”孙子楚急忙站起来，“社团欢迎各种风格的甜点。林小满只是过于...科学了。”

林小满不满地哼了一声：“科学才是甜点的基础！历史上所有伟大的配方都是...”

“都是靠直觉和感情创造的。”克莱门特打断她，从包里取出几个小瓶子，“就像这些香料——你能分析出它们的化学成分，但永远无法量化它们带给人的回忆。”

周望京盯着那些瓶子。其中一个标着“佛手柑1947”的瓶子，和他从甜品社得到的一模一样。

社团分裂成两派——以林小满为首的“科学派”坚持要对所有食谱进行化学分析；而以克莱门特为代表的“传统派”则主张尊重原汁原味的配方。争论越来越激烈，直到苏雨突然站起来，贝斯琴弦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

“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这个配方有问题。吃过它的人...”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都会梦见1947年的圣诞夜。不信的话，今晚等着看。”

克莱门特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不是梦。”苏雨拿起贝斯，琴弦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蓝光，“是记忆的碎片。”

说完这句话，她径直走向门口。经过克莱门特身边时，两人交换了一个周望京读不懂的眼神。

会议不欢而散。周望京追上正要离开的克莱门特：“我们需要谈谈。”

雨已经停了，校园小径上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克莱门特放慢脚步，但没有停下：“谈什么？”

“谈你为什么真的来这里。”周望京拦住他，“你不是普通转学生，对吗？”

克莱门特轻笑一声：“那你呢？‘时间声学’专业的学生，却对一份老食谱反应过度。”他突然凑近，声音压低，“你知道吗？我曾祖父的日记里还提到一件事——那个会弹贝斯的女孩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尝出配方里的‘时间味道’。”

周望京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什么意思？”

“意思是，”克莱门特后退一步，灰色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我这次来对了。”

“这次？”周望京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你之前来过？”

克莱门特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口误而已。”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如果你真的那么在意这个配方...”他从食谱上撕下一张纸递给周望京，“这是原始版本。比较一下和你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

周望京接过纸片，立刻注意到右下角有撕毁的痕迹——这显然是从某页上撕下的一部分。残留的页脚上，隐约可见“1947年圣诞节”的字样。

“等等！”周望京抬头想追问，但克莱门特已经走远，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回到307宿舍，周望京将纸片放在桌上，和之前收集的线索摆在一起——蓝墨水钢笔、铜拨片、烧焦的日记残页。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些物品上，形成奇特的投影，像是某种密码。

敲门声响起。周望京开门，苏雨站在门外，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

“我需要你看看这个。”她递过一张照片，“从克莱门特的包里掉出来的，他没发现。”

照片上是年轻版的克莱门特——同样的灰色眼睛和浅棕色卷发，但穿着1940年代的服装。他站在达芬学院钟楼前，身边是莉迪亚·陈和...周望京倒吸一口冷气，照片上那个戴圆框眼镜的男生，赫然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这不可能...”周望京的手指颤抖着划过照片表面，“我从没...”

“不是你。”苏雨轻声说，“是另一个‘307号房客’。上一次循环的。”

周望京猛地抬头：“什么循环？”

苏雨的眼神闪烁，像是在进行某种内心挣扎：“时间不是一条直线，周望京。有时候它会...打结。”她指着照片上的日期——1947年12月23日，“克莱门特不是第一次尝试修复这个错误。我们都不是。”

周望京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所以他才说‘这次来对了’...”

“但每次尝试都失败了。”苏雨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代价是循环越来越不稳定。你能尝出配方里的时间味道，是因为...”她突然停住，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因为什么？”

“因为你在上一个循环里已经知道了。”苏雨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渗出。

周望京慌忙扶住她：“苏雨！你怎么了？”

苏雨用手背擦去血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贝斯每使用一次，就会消耗我的‘个人时间’。我告诉过你的。”

“那不要再用了！”周望京几乎是喊出来的，“我们可以找其他方法...”

“没有其他方法。”苏雨摇摇头，“307号房客，三重门，午夜音乐会...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时刻——1947年圣诞夜的3:07分。那是时间最初出现裂缝的时刻。”

她指向窗外。月光下，钟楼的指针不知何时又停在了3:07。

“克莱门特知道怎么回去。”苏雨说，“但他不会轻易告诉我们。他...”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断了谈话。周望京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林小满急促的声音：“快来实验室！我分析了克莱门特留下的酥饼样本，里面有...天啊，这不可能！”

“有什么？”周望京追问。

“有DNA。”林小满的声音因震惊而颤抖，“而且匹配到了校数据库...是莉迪亚·陈的！”

周望京看向苏雨，后者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那不是普通的食谱。那是用时间本身制成的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