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血月临窗】
十八岁生日那晚的雨,是从黄昏开始下的。
杨思辉坐在孤儿院顶楼的旧沙发上,听着雨水砸在玻璃上的声响,像无数枚铜钱簌簌滚落。窗外的天空是一种诡异的绛紫色,云层里偶尔闪过几道暗金色的闪电,却没有雷声,仿佛天地都在屏息等待着什么。他腕上的旧手表指针指向十一点十七分,距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四十三分钟。
这是他在育幼院的最后一个生日。三天前,院长嬷嬷把一份泛黄的文件推到他面前,扉页上印着“杨思辉”三个字,笔画边缘洇着淡淡的血色,像是用指尖蘸着血写的。“你父母留下的,”嬷嬷的声音有些发颤,“说是十八岁才能打开。”
文件袋里只有一块墨玉,触手生凉,上面刻着模糊的北斗七星图案。从拿到墨玉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做奇怪的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口古井边,井底浮着无数张人脸,都在朝他无声地呐喊;梦见一条通体雪白的巨蟒,鳞片上泛着月光,缠绕着一根通天彻地的经文石柱;还梦见一个穿着袈裟的胖和尚,摇着蒲扇对他笑,说“时候到了”。
“思辉,该吃蛋糕了。”小桃端着盘子推门进来,发梢还滴着水珠。她是院里最小的孩子,总爱跟着杨思辉,觉得他眼里有星星。盘子里是粗糙的奶油蛋糕,插着十八根歪歪扭扭的蜡烛,“院长嬷嬷说,过了十二点,你就是大人了。”
杨思辉接过蛋糕,烛光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细碎的金芒。他没告诉任何人,从昨天开始,他就能看见空气中漂浮的金色光点,像被揉碎的星辰,每当他集中精神,那些光点就会组成模糊的文字,在视网膜上缓缓流淌。
“小桃,”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看窗外的月亮,像什么?”
小桃踮脚望向窗外,随即惊呼一声:“血……血月亮!”
只见墨紫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一轮赤红色的满月赫然悬在夜空,边缘泛着妖异的光晕,将雨丝染成血色。杨思辉猛地站起身,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下浮现出淡淡的青色纹路,正是墨玉上刻的北斗七星图案,此刻正像活物般蠕动着,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思辉哥,你怎么了?”小桃吓得扔掉盘子,奶油蛋糕摔在地上,蜡烛火苗摇曳了几下,突然全部朝同一个方向倾斜,指向北面的窗户。
杨思辉没有回答,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体内奔涌,每一寸血管都在发烫。他跌跌撞撞地走向窗边,推开窗户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雨水和檀香的奇异气息扑面而来。血色月光下,他看见对面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穿灰布僧袍的老人,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杖首的龙睛在雨中闪烁着金光。
“又是你……”杨思辉喃喃自语,这个老人已经在他梦里出现过三次了,每次都拿着这根拐杖。
老人抬起头,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流下,却没沾湿他的僧袍。他张开嘴,没有发出声音,却有一道金光直接涌入杨思辉的脑海:“北斗贯体,劫尘印启。随我来。”
【贰·古井幻境】
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强烈十倍。杨思辉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天旋地转间,孤儿院的房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粘稠的黑暗。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股力量拖着他向下坠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撞上一个坚硬的平面,溅起大片冰冷的水花。呛咳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口圆形的古井里,井水只没到膝盖,却冷得像寒冰。四周是湿滑的石壁,上面刻满了模糊的符文,每一道符文都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这是……”他想起了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此乃‘劫尘井’,”苍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杨思辉抬头,看见那个灰袍老人正站在井口,龙头拐杖斜倚在井沿,“每一次生死劫,都是井中倒影。你经历的七次濒死,不过是这口井投下的幻影。”
“幻影?”杨思辉愕然,“那我母亲……我父亲……”
“因果不虚,”老人叹了口气,拐杖在井沿敲了三下,井水立刻翻涌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但你的命运,早已超越了凡人的因果。看清楚了,这是你的过去。”
漩涡中央浮现出画面:云雾缭绕的天庭,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童子正跪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手里捧着一卷泛着金光的经文。殿上坐着一位威严的帝君,怒拍龙椅:“卷帘童子,你可知罪!竟敢私阅《因果经》,窥破天机!”
童子浑身发抖,额头磕在玉阶上:“帝君恕罪,小仙只是想知道……为何众生皆困于轮回?”
“放肆!”帝君身旁的金甲神人怒喝一声,挥出金鞭,“此乃天道法则,岂容你等下仙揣测!贬你下凡,历经七劫,若能悟透‘劫尘’真谛,方有归天之日!”
画面破碎,井水再次平静。杨思辉呆立在水中,浑身冰凉,不是因为井水,而是因为震惊。“卷帘童子……我是卷帘童子转世?”
“非也,”老人摇摇头,拐杖尖在水面画出一个北斗七星的图案,“你是‘劫尘使者’,是佛道两界共同选中的棋子,用来破解末法时代的危机。那七次生死劫,是唤醒你灵性的钥匙,而这块墨玉,”他抬手一吸,杨思辉腕上的墨玉自动飞出,落入他手中,“则是开启‘劫尘印’的关键。”
说着,老人将墨玉按在井壁的一块符文上,顿时万道金光从井壁射出,组成一个巨大的星图。北斗七星的位置亮起七道不同颜色的光芒,分别对应着杨思辉经历的七次劫难:白色代表水井,青色代表悬崖,赤色代表溺水……
“每经历一次劫难,就会点亮一颗星,”老人的声音变得庄严肃穆,“如今你已十八岁,七颗星全部点亮,‘劫尘印’当可开启。但此印一旦开启,你将再无回头之路,从此游走于三界边缘,直面魑魅魍魉,甚至……佛道两界的博弈。”
杨思辉看着井壁上闪烁的星图,又想起母亲疯癫的笑容,父亲决绝的背影,还有小桃那双清澈的眼睛。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我没有回头路了。从他们抛弃我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好,”老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既有此心,便随我来。午夜十二点,正是印启之时。”
话音未落,杨思辉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身体再次腾空而起,向上飞升。穿过井口的瞬间,他看见血月当空,月光如水银般倾泻而下,注入他的体内。
【叁·弥勒授印】
再次睁开眼,杨思辉发现自己躺在孤儿院的床上,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血月已经西斜,天边泛起鱼肚白。床头的闹钟显示十二点零七分,十八岁的生日已经过去。
“我回来了?”他喃喃自语,摸了摸胸口,那里不再灼痛,反而有一股清凉的气息在缓缓流动。他掀开被子,走到镜子前,赫然发现自己的眉心多出一个淡金色的印记,形状正是北斗七星,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这就是……劫尘印?”他伸出手指触碰印记,指尖刚一接触,就感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脑海:关于三界的法则,关于劫尘局的运作,还有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片段。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钟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回响在耳边。杨思辉走到窗边,看见东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金色莲花,花瓣层层叠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莲花中央,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和尚,正是他梦里见过的弥勒佛。弥勒佛摇着蒲扇,声音如同洪钟,却又带着温和的笑意:“卷帘童子,别来无恙啊。”
杨思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弟子……弟子杨思辉,参见弥勒佛。”
“起来吧,”弥勒佛挥了挥蒲扇,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托起,“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卷帘童子,而是劫尘使者杨思辉。记住你的使命:集满七道符文,破解劫尘迷局,阻止末法降临。”
“弟子……弟子不懂,”杨思辉鼓起勇气问道,“什么是末法时代?劫尘局又是什么?”
弥勒佛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天空中金光乱颤:“痴儿,时机未到,多说无益。你只需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双眼将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世界,你的双耳将听见常人听不见的声音。当你遇到困难时,不妨多去寺庙走走,或许会有奇遇。”
说着,弥勒佛伸出手指,朝杨思辉眉心的劫尘印一点,一道金光注入印记之中。杨思辉顿时感到脑海中一阵清明,之前那些晦涩的经文突然变得清晰易懂。
“这是《劫尘经》的入门篇,”弥勒佛道,“好好修炼,它会保护你。另外,”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多了一丝深意,“你体内的贪狼化忌,既是劫数,也是机缘。记住,情劫最是难渡,需得小心谨慎。”
杨思辉还想再问,却见金色莲花开始缓缓消散,弥勒佛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记住我的话,”最后一道金光中,传来弥勒佛的声音,“去寻找属于你的道吧。”
莲花彻底消失,天空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眉心的劫尘印还在隐隐发烫,脑海中的《劫尘经》经文也清晰可辨。杨思辉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眉心的印记,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劫尘使者……”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不管前方有多少磨难,我都会走下去。为了母亲,为了父亲,也为了……我自己。”
【肆·首遇灵体】
天亮之后,杨思辉收拾好行李,跟院长嬷嬷和小桃道别。离开育幼院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小桃站在门口,朝他用力挥手,脸上挂着泪珠。他朝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晨光里。
走出育幼院没多远,他就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空气中漂浮着更多的金色光点,组成各种复杂的符文,在建筑物上、树梢间闪烁。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见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飘在马路中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鬼……鬼?”杨思辉吓得差点摔倒,赶紧闭上眼睛。但脑海里却清晰地浮现出那个女子的样子,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
“别怕,”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睁开眼,看见那个灰袍老人正拄着龙头拐杖,站在路边的梧桐树下,“这是地缚灵,因执念太深,困于生前之地。”
“老爷爷,”杨思辉赶紧跑过去,“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若不来,你岂不是要被一个小小的地缚灵吓破胆?”老人哼了一声,用拐杖指了指那个女鬼,“看到她腰间的红绳了吗?那是她生前的嫁妆,因未嫁而亡,执念便系于此。你若想帮她,就去附近的香烛店买一根红绳,系在她常待的那棵老槐树上,她的执念一了,自会离去。”
杨思辉将信将疑地照做了。当他把红绳系在老槐树上时,果然看见那个女鬼的身影顿了一下,然后对着他福了福身,渐渐消散在晨光中。
“谢谢您,老爷爷,”杨思辉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到一阵新奇,“原来真的有灵界存在。”
“这只是冰山一角,”老人道,“你眉心的劫尘印已经开启,以后会看到更多不可思议的东西。记住,灵界与人间,如同阴阳两面,不可过度干涉,也不可完全无视。”
“那我现在该做什么?”杨思辉问道,“弥勒佛说要集满七道符文,可我连符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老人指了指他的眉心:“劫尘印会指引你。当附近有符文气息时,印记会发烫。另外,”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罗盘,上面刻着北斗七星和一些奇怪的符号,“这个给你,叫‘劫尘罗盘’,能帮你定位符文的大致方向。”
杨思辉接过罗盘,触手生温,上面的北斗七星图案竟然和他眉心的印记一模一样。“老爷爷,您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老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神秘:“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成为谁。记住,前路漫漫,多行善事,自有福报。”
说完,老人转身离去,拄着龙头拐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杨思辉握着罗盘,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忽然感到一阵迷茫。但很快,他就挺直了脊梁,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劫尘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南方。那里,是他从未去过的城市,也是他未知的命运。
“好吧,”他深吸一口气,将罗盘收好,“那就向南走。看看我的‘劫尘’之路,到底通向何方。”
阳光洒在他身上,眉心的劫尘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十八岁的杨思辉,带着一身的谜团和未知的使命,踏上了属于他的征程。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更多的生死劫难,还是佛道两界的重重陷阱,但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
因为他是劫尘使者,是注定要在三界边缘行走的人。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