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馆的夜班总是特别漫长。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凌晨2:17。化妆间里只剩下我和躺在不锈钢台上的"客户"——一位因车祸去世的年轻女性。
"张小姐,我们继续。"我轻声说,拿起粉刷继续为这位不幸的姑娘上妆。她的脸在车祸中受损严重,我需要重建她的左脸颊。这项工作我已经做了五年,早已习惯与死亡为伴。
突然,我的手腕被抓住了。
冰冷、僵硬的手指像铁钳一样箍住我的手腕。我惊叫一声,粉刷掉在地上。那具尸体——那只手——它动了!
我猛地抽回手,后退几步撞在工具台上。金属器械哗啦啦掉了一地。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手回到了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见鬼..."我喘着粗气,心脏狂跳。一定是太累了产生的幻觉。我走近尸体,小心翼翼地检查。没有生命迹象,皮肤冰冷,尸斑明显。我长舒一口气,看来真是幻觉。
但当我准备继续工作时,我注意到尸体的眼皮微微颤动。
"这不可能..."我颤抖着伸手翻开她的眼皮。眼球灰白,毫无生气。可就在我松手的瞬间,那眼皮又抽搐了一下。
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手机。拨通值班医生电话时,我的声音尖细得不像是自己的:"周医生,3号化妆间...您最好过来一下...尸体...尸体好像还有生命迹象..."
十分钟后,周医生检查完毕,皱眉看着我:"沈黎,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尸体完全符合死亡特征,没有任何生命活动。"
"但我看到她的手动了!还有眼皮..."
周医生拍拍我的肩:"去休息室喝杯热茶吧。这工作有时会让人产生错觉。"他离开时,我听到他小声嘀咕:"女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
我独自站在化妆间里,感到一阵委屈和困惑。我确定看到了那些动静。为了证明自己没疯,我决定查看监控。
监控室里,保安老张正在打瞌睡。我轻车熟路地调出3号化妆间过去半小时的录像。画面中,我正专注工作,突然惊恐后退...但尸体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怎么会..."我反复回放那段录像,甚至放慢了速度。没有任何异常。难道真是我的幻觉?
第二天交班时,我把这事告诉了同事小林。
"哇!恐怖故事啊!"小林夸张地抱住自己,"不过说真的,你最近是不是太拼了?连续值了三个夜班了吧?"
"也许吧。"我勉强笑笑,没告诉她昨晚回家后,我总觉得有人在黑暗中注视着我。凌晨四点,我还被厨房传来的滴水声惊醒,检查却发现所有水龙头都关得紧紧的。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越来越多。化妆间的工具经常莫名其妙移位;冷藏室的门有时会自己打开;最可怕的是周二早上,我发现一具老年男性的尸体坐在停尸台上,双腿垂在边缘——而前一晚我明明将他摆放得平平整整。
没人相信我。大家都说这是工作压力导致的幻觉,连我自己都开始怀疑神志是否正常。直到周四晚上,我遇到了顾青。
那晚我在为一位心脏病猝死的中年男性做防腐处理。当我将针头插入颈动脉时,尸体突然剧烈抽搐,胸腔里发出一种湿漉漉的咕噜声,像是肺部在尝试呼吸。
我吓得跌坐在地,防腐剂洒了一身。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你看到了,对不对?"
我转头看见一个高瘦的男人站在那里,白大褂下是笔挺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顾...顾教授?"我认出了他,医学院的病理学教授,偶尔会来殡仪馆做尸检。
他没有寒暄,直接走到尸体旁,戴上手套检查颈部。"又是这样..."他喃喃自语,然后看向我,"你不是第一个发现的,但你是第一个他们没来得及'处理'的目击者。"
"什么意思?谁要处理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在发抖。
顾青示意我小声,然后锁上化妆间的门。"过去两个月,全市有十七具被宣布临床死亡的尸体出现了微生命活动。"他压低声音,"其中九具后来真的'复活'了——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这不可能...死亡是不可逆的..."
"正常情况下是的。"顾青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所有异常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使用了这种新型防腐剂。"
我接过文件,上面印着"永生-7号遗体防腐剂试用报告",生产商是"彼岸生物科技"。
"我们医院上周也开始用这个,"我回忆道,"据说防腐效果能维持三个月以上,而且组织弹性保持得特别好..."
"代价是什么?"顾青冷笑,"让死者不得安息?"
尸体突然又抽搐了一下,我们俩都僵住了。顾青迅速从包里取出一个设备,像测温枪但更复杂。他在尸体上方扫描了几下,屏幕显示出微弱但明确的波动。
"脑电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非常微弱,类似深度昏迷状态,但确实存在。"顾青表情凝重,"这不是复活,沈小姐。这是某种...介于生死之间的状态。"
"像僵尸?"这个词脱口而出,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顾青却认真地点点头:"比那更糟。根据我的研究,这些尸体正在被某种微生物改造。它们看起来像复活了,能走能动,甚至能模仿生前的行为...但它们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前天晚上,一位家属哭着说看到去世的丈夫站在卧室角落里;昨天早上,一个小女孩坚称她奶奶"回家"陪她玩了一晚上...
"那些'复活'的人...它们去了哪里?"
顾青刚要回答,化妆间的灯突然闪烁起来。温度骤降,我呼出的气变成了白雾。冷藏室的方向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像是柜门被慢慢推开。
"我们得走了。"顾青抓住我的手臂,"现在就走。"
我们刚跑到走廊,身后就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我不敢回头,但能听到那种奇怪的、不协调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拖着一条僵硬的腿走路。
顾青的车就停在后面。我们冲上车,他立刻锁死车门。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后视镜里——是刚才那具男尸,他站在殡仪馆后门,头部以不可能的角度歪向一侧,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浑浊的灰白色。
"它们不喜欢阳光,"顾青发动汽车,"但夜晚是它们的时间。"
车子驶离时,我最后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人"仍然站在那里,但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阴影中,至少五六具尸体站在他身后,全都以同样怪异的姿势"注视"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顾青的公寓堆满了书籍和研究笔记。他给我倒了杯威士忌,我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杯子。
"彼岸生物科技,"他指着白板上的一张照片,"表面上是研发医疗设备的,但根据我的调查,他们真正研究的是如何模糊生与死的界限。"
照片上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眼神锐利得不自然。"林世诚,公司创始人。二十年前,他妻子死于癌症。三个月后,有人看见他妻子出现在他们家的窗口——尽管她已经被火化了。"
"这...这太荒谬了..."
"是吗?"顾青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看这个。"
视频显示一间病房,床上躺着一个插满管子的老人。日期显示是老人死亡当天。在宣布死亡四小时后,老人的手指突然抽搐,接着是整条手臂。医护人员惊恐地看着老人慢慢坐起来,眼睛睁开了——但眼球完全变成了乳白色。
"这是第一个案例,"顾青说,"之后越来越多。官方解释是'短暂性假死状态',但我知道真相——他们在测试某种能让细胞在死亡后继续活动的物质。"
"为什么没人阻止?"
"因为当这些'复活'的人回家后,他们看起来几乎正常——除了怕光、体温低和对生肉的特殊喜好。他们能正常工作、交谈,甚至记得生前的事情。"顾青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根据我的追踪,每个接触过他们的人,最后都会出现同样的症状。"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浑身发冷:"上周...上周我们处理过一具使用过'永生'的尸体后,第二天就有三个同事请病假..."
顾青严肃地看着我:"描述一下他们的症状。"
"低烧,关节僵硬,还有..."我回忆着,"他们说总听到奇怪的低语声,像是很多人在远处同时说话..."
"初期症状。"顾青在白板上画了一条时间线,"72小时内,他们会'猝死',然后48小时后'复活'。完整的转化过程大约一周。"
我猛地站起来:"我得警告他们!"
"太迟了。"顾青按住我的肩膀,"而且你以为殡仪馆管理层不知道吗?林世诚的侄子是谁?"
我瞪大眼睛:"林主管?"
顾青点点头:"他们需要殡仪馆来处理那些真正死亡的尸体,同时筛选合适的'宿主'。你发现了吗?所有异常尸体都是相对年轻、没有严重器质性损伤的。"
我回想起那具年轻女性的尸体,胃里一阵翻腾。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殡仪馆的号码。
"别接。"顾青警告道。
但已经晚了。我刚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就传来一种奇怪的、湿漉漉的呼吸声,接着是小林的声音,但语调平板得不自然:"沈黎...你来一下好吗?我们都...很想你..."
背景音里,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像是很多人同时低语的声音。
电话突然挂断。几秒钟后,我的手机收到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小林站在化妆间里,脸色惨白得不正常,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反光。她身后,几个模糊的身影正缓慢地移动着。
"他们找到你了。"顾青迅速关掉我的手机,"我们得离开城市,现在。"
"但我可能已经被感染了!"我突然意识到,"今天我接触了那种防腐剂,而且..."我想起那具男尸抽搐时洒在我身上的液体。
顾青的表情说明了一切。他拿出一支手电筒:"看你的眼睛。"
镜子里,我的眼白上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蛛网般的红色纹路——和林世诚照片中的眼睛一模一样。
"第一阶段。"顾青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我们还有大约48小时..."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远处,警笛声此起彼伏。我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案件,但直觉告诉我——这座城市即将经历一场比死亡更可怕的噩梦。
而我和顾青,可能是唯一知道真相的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