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政者该有为政者的样子,公民该有公民的样子,为父、为子、为夫、为妻、为商、为工…尽皆如此,但也皆止于此,即并不会将社会角色的规范,泛化为对个人生活全面的要求,也不会以此判定一个人的整体价值,而是仅限于承担相应社会角色的情境,这种约束条件下的规范既保护着个人自由,也维护着社会公义,并把道德的基点更多转移到个人自发的选择上,而不是大流的无形胁迫。
这最后一点,只有在心灵开始觉醒,逐渐有了道德自觉的国民中才会成为可能,而在过去,本能支配下的民众,道德,更多时候是表演,或为社会所迫的不得已,其实质更多只是趋利避害的手段而已。
随着心灵复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从社会铁律慢慢变为人的自主选择、自觉承担;公共道德,从外在强制为主,变为人心、人性在社会层面的自然流露。
这句古话,在心灵之信中重新拥有了灵魂。
这样的古话还有很多,都在文艺复兴中从死板、腐朽的教条,破壳而出了鲜活的、源于人性与良知的新生命。
接着,从这些点点星火中,堡垒之国历史深处那些先覃圣贤们开启的心灵之门,在被历代专制权力精心布下的谎言和教条利用人性中的愚昧和贪婪彻底堵死并尘封千年后,竟不知不觉间重新开启。
先覃圣贤们的学说本身其实并没那么重要,那只是圣贤们的生活、思想、经历留下的拓片,并不他们真正的精神,更不是他们真正的意义,真正重要的是这些学说从各个侧面昭示的人的精神性存在,它们本是指路牌,而不是目的地;它们本可以是灵魂之镜,让每颗心灵从中照见自己的本真所在,进而萌发出自己真正的精神生命。
可在堡垒之国的历史和现实中却恰恰相反,几千年前,当本能彻底窒息了这个文明的灵魂,使本可以走向良知与人性的社会退化成了动物世界,这些学说便被本能的最高结晶体——专制权力——出于统治的需要摆上了神坛。
历朝历代被权力驯化的奴性文人们只盯着文本,却无视,也不敢直视那些文字背后的真正精神生命,或者,这些丧失灵魂的人根本就不可能从圣贤的文本中感受到他们完全没有的精神生命。
他们寻章摘句、咬文嚼字、皓首穷经,只为把神坛上的圣贤学说打扮得符合权力的需要,同时为自己的奴性披上一件正大光明的外衣,并希冀着靠这份“功劳”从权力者手中换取功名利禄。
就这样,在神坛上,圣贤的学说成了最高“真理”,同时失去了真实生命,并成为扼杀国民思想与灵魂的强大利器。
圣贤们那些源于思想自觉、人性自觉与道德自觉的言论,经过权力的重新解释,全都变为维护专制秩序的最高背书,再被权力不断神圣化后就成了压在国民精神上无法撼动的大山,从社会层面扼杀了所有思想自觉、人性自觉与道德自觉。
即便后世看似推 翻了这座大山,可堡垒之国的精神结构已经定型,意识形态仍被权力完全掌控,是为权力服务的工具,人们精神底层起支配作用的也依然是本能,而非心灵,因而即便推 翻了旧的大山,这种精神结构也会自动找到新的图腾,并把它奉上神坛,做自己的主人。
这种奴隶性的精神结构决定了堡垒之民在精神上必须有这么个主人才能生存,而且这已不是有意识如此,而是他们的集体无意识,因此无论汤如何换,药,其实从来没换,也不可能换。
但这场“真话之树”催生的文艺复兴中情况完全不同了。
“真话之树”让一切以“绝对真理”面目出现的迷信都被连根动摇——无论先覃圣贤的学说,还是近现代的权威理论——却并不会彻底否定这些学说。
因为与源于本能、只求满足的一般认知不同,源于心灵、以求实为本的“真话之树”从来是双向生长的,它既指向这些显化理论本身及其时代背景,也指向产生这些理论的隐性心识内因。
当人们看到那些曾被自己奉为圭臬的“绝对真理”在彻底而唯实的向心剖析中被一步步还原为最基本的本能性心识本原以及从什么样的本能性心识本原中不可避免地产生对它们的迷信,对这些“绝对真理”的迷信随即不攻自破,无一例外。
当迷信退去,这些学说的真正意义和价值才会显现,而更重要的是,它们无法再借由迷信的力量成为压制人们思想与心灵的牢笼,反倒在条分缕析出的心识脉络中映照出心灵中真正的明光所在。
由此,同样还是这些学说,却从窒息心智的淤泥,变成了心灵与思想觉醒的催化剂。
“真话之树”对双向真实的彻底追寻不是在摧毁往圣先贤的学说,而是在给它们解冻——迷信,不但窒息了受众的心灵,也同样扼杀了这些学说的真意和其中蕴含的先圣之灵。
甚至那些欺世盗名之徒利用人性弱点炮制出的无数蛊惑学说、弥天谎言,乃至堡垒之国几千年来实为犯罪记录的所谓“历史”,也在“真话之树”下呈现出了独有的价值——如果能看清它们之所以得逞的根结所在,那就是帮助心灵超越本能的最佳反面教材。
“故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善论、恶论;真学、伪学,亦复如是。
这些反面教材同样在催生刚刚萌芽的“文艺复兴”——当人们越看清沉陷于本能中有多么愚蠢、可悲,对心灵的摧折、浪费和亵渎有多暴殄天物、更不可饶恕,他们对精神生命的向往就有多不可阻挡。
所谓“文艺复兴”,真正复活的从来不是什么古典学说,而是人的心灵。
这颗心,和被它注入生命的文明,在堡垒之国本来曾是活的,但当人性中的本能支配着权力统一了这个国家,笼罩了一切,为了维护权力的至高无上,就必须消灭不可能匍匐在本能之下的心灵。
而那时的堡垒之民刚得见心灵的曙光,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精神根系穿透本能的幽深泥沼,触达并植入心灵的沃土,因此无法抗拒权力对他们灵魂有形无形的全面绞杀。